文/李丽凯
微信最近真是任性，一口气封杀了支付宝钱包、快的、虾米音乐、天天动听、网易云音乐……除了网易云音乐和天天动听之外，其他均是阿里系或者与阿里有关联的公司。
年初还号称要连接一切的腾讯这么着急就要斩断一些连接了吗？看来是真被人踩到痛点了，比如微信支付，如果不打通支付，一切连接都是伪命题。
连接还是封闭？
2014初的几笔收购，表明腾讯目的做加法，建立足够多的连接，比如接入京东、大众点评等，实现连接人和人再连接人和商品、人和服务。时隔一年，腾讯已经开始做减法，通过屏蔽竞争对手，来为自有产品争夺空间。
一个有趣的理论是，“如果平台有90%市场份额，封闭之后外面10%也可以吸引过来。如果50%的时候封闭，外部成长大于内部，平台会枯萎。”当年淘宝禁止了百度的商品搜索、屏蔽了微信的链接，用封闭建起自己的围栏。
那微信封闭的时机到了吗？我不这样认为。微信在社交领域的市场份额确实超过90%，但是微信想承载的显然更多，比如支付、电商、O2O等等等。而最关键的支付战役，微信一直未占上风，而如果支付要塞不在自己手里，连接本身的价值将大打折扣。
2014年春节期间微信红包出尽风头，但移动支付份额缺有减无增。眼看支付宝、快的要染指微信支付相关的领域，微信自然痛下杀手。因此，大力度屏蔽不是微信任性，而是真急眼了。(剧透：本文重点在第三部分)
为微信支付清障
2014年12月初，微信禁止了快的打车软件的红包分享链接，称其“涉嫌诱导分享”。同时，快的竞争对手滴滴在微信体系内继续活跃，继续发红包，甚至与企业冠名一起发，直接把流量变现，成为企业投放广告的低价渠道。
2月2日，支付宝钱包开发的红包产品与微信打通。但仅仅8小时之后，微信就禁止了支付宝钱包的红包发放链接。被禁之后，支付宝钱包中的红包无法发到微信中，而此前在微信中“残留”的支付宝红包链接，打开之后则显示“淘宝屏蔽了来自微信的浏览请求”。
微信发布声明称“不允许有人打着红包名义进行恶意朋友圈营销，破坏用户体验。近期我们会对挂仰头卖狗肉的行为进行逐步打击。等什么时候阿里系接入微信支付，我们再来说这个问题。”
2月4日，微信继续屏蔽了虾米音乐、网易云音乐、天天动听，这些产品与QQ音乐有直接竞争关系。当然，理由同样是“涉嫌恶意营销”。
值得一提的是，微信禁止来自支付宝的链接之后，受到影响的除了几个发送未遂的个人红包之外，这些人其实大多在体验支付宝钱包本身是否流畅，更多更大的受害者是依托于微信公众账号生存的微商。
一位为在微信内卖包的商户看到“淘宝屏蔽微信浏览请求”的页面，以为是支付宝封了微信体系内的商户，直接去找支付宝客服理论。结果先出手的却是微信。该商户表示，用户的购物支付习惯大多在支付宝，这次禁止之后一定会影响到销售额。
据亿邦动力网调查数据显示，支付宝目前依然是微信商户的主力支付方式，60%的用户在微信内消费是使用支付宝，微信支付的占比仅为34%。一家微信第三方服务商微信海创始人程小永也确认，其合作的商户目前有60%的订单通过支付宝支付，微信支付仅占比20%左右。
看来，让微信失态的原因还是得落在支付上的。而通过屏蔽竞争对手产品以及场景，一方面为了撒气，一方面试图为自有产品争夺发展的时间和空间。
“封杀”是条弯路
微信红包很火，是很好的营销和拉新手段，但是这些开通支付的账户因为没有足够强的应用场景，很难转化成支付用户。艾瑞数据显示，春节红包大战之后的今年二季度，支付宝钱包移动支付份额从76.2%上升至79.9%，而财付通市场份额则从12.9%下降到了8.9%。第三季度支付宝82.6%，财付通10%，依然没太大起色。但微信试图连接一切的要塞就是支付，如果没有支付的连接没有价值。
滴滴打车微信体系内最强的应用场景，据内部人士透露，滴滴打车占据微信支付近90%的支付场景。微信对滴滴的支持自然不遗余力，滴滴80%的流量来自微信。这种高度绑定的现状是微信封杀快的真实原因，而非所谓“涉嫌恶意诱导”。
同样到微信支付，尽管微信一直在努力拓展京东、大众点评等可能实现的支付场景。但是在微信体系内的京东购物的尝试接近宣告失败，其糟蹋的购物体验不用赘述。而大众点评自有产品中，可以把微信支付放到比较优先的级别，但不可能关掉支付宝来支持微信支付。
再说线下，尽管微信支付一直在开拓线下场景，但收效甚微。其之前寄予厚望微生活也未能发展下去，为了甩包袱扔给大众点评接手。而据微信支付内部人士说，当初连着微生活一起丢掉的还有近5万优质商户的支付场景。现在微信支付想推进支付，只能把当时微生活团队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
微信负责人张小龙是极客，当微生活招了那么多代理之后，线下团队迅速发展到数百人，远远超过产品技术团队的时候，张小龙急匆匆要把线下“包袱”甩掉。但后期又发现支付线下场景很难借助第三方落地，再次启动的时候已经失去先机。
当然，一城一池的得失不能说明什么，更多的比拼还在以后。对于支付宝钱包来说，红包只是个好玩的游戏，被微信屏蔽之后，支付宝很快开发出密码红包继续在微信内活跃，其死磕的趣味性远远大于实际场景需求，此外支付宝红包还可以应用于微博和阿里系其他产品；而快的原本就没有依托微信流量，就算被封闭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微信大力度下手，屏蔽网易云音乐、天天动听之类能不能让QQ音乐有起色，这个不好说。但屏蔽支付宝钱包、快的、微博等来扶持微信支付，并不是一个好主意。社交场景到支付场景，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在微信尝试连接一切的康庄大道上，屏蔽竞争对手显然是条弯路。
上个月，阿里巴巴刚刚宣布已直接和间接持有高鑫零售36.16%的股份，不到20天，淘宝又打算收购高鑫零售的全部已发行股份。高鑫零售是传统零售店大润发和欧尚的母公司，跟别人关心的可能不一样，我所关心的是，高鑫零售改姓阿里后，大润发和欧尚是不是会彻底屏蔽微信支付，就像淘宝一样？
去年马云就提出，未来不再有电子商务一说，从2017年起，阿里巴巴不再提电子商务。现在，跟买卖相关的一切，叫“新零售”。
2014年，阿里巴巴首次投资银泰。2015年，阿里巴巴战略入股苏宁。2016年，阿里巴巴先后入股三江购物和联华超市。今年1月，阿里巴巴宣布对银泰私有化，9月，阿里巴巴入股新华都。这一连串的买买买，特别任性，都不等到双十一就下单，颇有点欲把中国零售业全部买下的意思。此外，阿里巴巴还和百联集团等大型零售商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
我知道新零售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我也知道我们的生活几乎注定要被新零售给涂改得面目全非，但我还是会关心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在阿里巴巴的新零售里，能不能用微信支付？在腾讯、京东的新零售里，能不能用支付宝？新零售是一种新的选边站队吗？
当一个平台足够大，它的一个决定可以轻易影响成千上万人的生活，决定成千上万人的选择，它就可以很容易地改变竞争关系和竞争态势。我想到了另一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平台。
以1995年Windows 95的发布为标志，PC产业进入它的黄金时代。PC极大地改变了那个时代的面貌，PC也促成了互联网的普及浪潮和随之而来的商业化。这个黄金时代直到2012年Google市值首次超过微软，帷幕才徐徐落下。1995年同样辉煌的，还有做浏览器的Netscape公司的IPO，Netscape股票以超过100%的涨幅，拉开了互联网时代的大幕。1995年也是浏览器大战的起点。
1998年5月，美国司法部联合19个州及哥伦比亚特区，发起针对微软的反垄断诉讼，指控微软利用Windows的市场优势地位，捆绑软件，打压对手。Netscape没来得及等到诉讼的结果，1998年底公司卖身给AOL。这场反垄断诉讼于2001年达成和解，根据和解方案，一个三人小组受命随时对微软的系统、记录和源代码进行不受限制的访问和检查，以确保其遵守了相关的协议。
2003年5月，微软与AOL达成和解协议，愿意赔偿Netscape 7.5亿美元。两个月后，AOL解散了Netscape。
微软反垄断案并未就此结束。2004年，微软因违反欧洲公平竞争法，被欧盟委员会课以5亿欧元的巨额罚款，并要求微软向竞争对手开放数据和接口，以便竞争对手的产品可以更好地运行于Windows之上，还要求微软提供不捆绑音频和视频播放器的Windows版本。
2008年，因微软拒不履行2004年的反垄断裁决，被欧盟以违反反垄断法和未运行反垄断裁决为名，处以总计16.8亿欧元的罚款。2012年，欧盟法院做出最终裁定，微软被处以总额16.38亿欧元的罚款。这一罚款额记录，直到今年6月才被Google打破，欧盟委员会以Google在购物比价搜索中滥用市场主导地位，操纵搜索结果的理由，向Google母公司Alphabet处以24.2亿欧元的罚款。
在PC时代，Windows是最大的世界级平台，它带动了一个空前繁荣的Windows生态。微软除了是Windows平台的所有者，还是一系列Windows软件的开发者，如Office系列、数据库、开发工具等。平台开发商同时为自己平台开发软件，这没什么问题，微软也基本上没有因此遇到反垄断的麻烦，只要这些软件没有与平台进行捆绑，只要平台没有排斥竞争对手的软件。
IE浏览器和媒体播放器的问题在于，微软将网页浏览能力和音频、视频播放能力，视为操作系统的“功能”，就像文件管理器和文本编辑器一样，是操作系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是这些“功能”原本并不在操作系统中，而是很多第三方开发者以独立软件的方式提供的。当微软把自家的竞争产品当成“功能”捆绑到操作系统中，基本上就等于宣判了第三方产品的死刑。
淘宝/天猫平台只支持支付宝付款，尽管是历史造成的，但已经有滥用垄断地位之嫌。如果阿里合作的、投资的、收购的业务，尤其是那些原本就涉及千万人的连锁零售业务，也要以屏蔽竞争对手的支付方式来表达归属，恐怕就不仅仅是滥用垄断地位的嫌疑了。就像星巴克全国2300多家门店都同时支持支付宝、微信支付和Apple Pay等手机支付手段，唯独阿里巴巴在西溪园区内的两家门店，以及支付宝所在地的杭州黄龙时代广场的门店，仅仅因为支持微信支付会让阿里巴巴不爽，就不能支持微信支付，那么，那些被阿里投资、收购的卖场、超市，未来将怎样面对阿里巴巴的不爽？
零售业正处在一场大的变革过程中，热衷买买买的不光是阿里巴巴，有消息称腾讯重金入股永辉超市旗下生鲜超市“超级物种”。在不久前举行的腾讯全球合作伙伴大会上，“超级物种”以ministore（小微店铺）的形式展现，消费者可在店内试吃，使用微信、小程序进行扫码购进行购物体验。不知道未来超级物种是不是也会成为屏蔽了支付宝的店铺，无论如何这同样不是件好事。
支付正在成为串联互联网巨头的商业逻辑，宣示领地归属的关键手段，这是过去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当越来越多的土地分别插上不同帝国的旗帜，作为消费者我们可能不得不选择做谁的臣民。本来我认为在互联网行业内进行反垄断是一件挺扯淡的事，因为这里的垄断本身是一件朝不保夕的事，谁能想到微软的垄断会被一个搜索引擎给瓦解？但像阿里、腾讯这种能量巨大、体量巨大、影响巨大的超级帝国，其扩张的脚步早已远远踏出互联网的疆界，对于它们的跨界投资和收购，现在我倒觉得有必要进行反垄断审查。
用支付宝还是用微信支付，确实不算事一件大事，就像用IE还是用Netscape，也同样不是一件大事。但公平，是一件大事。
后记：12月11日，永辉超市发布公告称，腾讯拟通过协议转让方式受让永辉超市股份有限公司5%股份，此外，腾讯拟对永辉超市控股子公司永辉云创进行增资，并取得云创15%的股权。超级物种就是永辉云创孵化的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