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纽约很性感。没想到的是,匆忙的学习任务几乎让我精疲力尽,还有各种接踵而来的生活难题,让所有幻想里的浪漫都被现实击打,但我知道,圆梦的路途一定摆满一个个需要解决的难题。
我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签证。我需要把原来的商务签证改成学生签证。这种签证就像一张变相的绿卡,只要你在美国读书,学校就能给你出证明,你就可以持久地待在美国。
由于之前的签证过期,而我去改签证时又赶上中国留学生暑假签证高峰期拥堵,虽然拿到新签证的第二天我就立马飞纽约,但还是迟到了,当我到达时学校已经开学一周了。
所以,去教务处签注时,我百般小心。因为之前的退学经历,我格外地了解校规的严格,旷课五节,基本意味着要一个学期的重修。
我向主管教务的老师详细解释了因签证而造成的时间问题,也向她展示了护照上的日期,我试图让她理解,太平洋虽然阻隔了我和纽约,但没有淹没我的好学之心。
面对我一百多句的“I’m sorry”,这位美国女士特别傲慢地说:“你们,这些外国人,尤其是中国人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留学生签证吗?”这句话让我难过和愤怒。
我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在拿到这个留学生签证以前,我就已经有连续五年多次的美国商务往返签证,所以你所说的那种签证带来的便利,对我来说就像这个……”我一边说一边跟她打了一下响指。
其实当时我的情绪也好不到哪儿去,签注手续办完,我就不可遏抑地怒了: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针对一个族群。我理解美国人对有些词非常敏感,她刚才的话就是种族歧视,没错,就是种族歧视!
或许是因为缺课,或者是因为我对老师的态度,总之我被学校通知重读。但这却让我增加了无数的斗志,缺课的事情我暂且放到一边,首先,我要跟你好好理论一下种族歧视的问题。
首先,要找一个律师。我的律师是个华人,对于这种情况她可能见怪不怪了,建议我不要折腾,没必要花这个钱,一封律师函就一千多美元,何必呢。这是国人一贯的逻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我还是坚持要投诉。律师又劝我,投诉也不要投诉到美国教育部,逻辑很简单:一旦种族歧视在教育部立案,就成了一件大事,因为全社会对这个议题都很敏感,这意味着整个学校都要接受调查,也意味着你把整个学校都得罪了。就算最后风波过去,你获得了公正,但在未来的日子里,只要你还在读书,就可能遇到很多麻烦。在这个问题上,我也有自己的顾虑:第一,我跟校长认识;第二,种族歧视的只是这位老师,而不是整个学校,确实没必要树敌太多。
于是我把律师信投递给了学校,而且只针对个人。最后,这位老师不得不给我道歉,从那以后,我都能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总含着我欠了她二百块钱似的不明因素。
现在回想起这个美国人对我的态度,其实也有可以理解的地方。美国的很多机构都会雇佣中国雇员,我不否认,部分的中国雇员留在美国就是为了工作签证,这也就导致了一个常见的社会现象,在美国人眼里,中国人特别能吃苦耐劳和忍气吞声。在这种隐形的交易中,这既是获得签证的手段,也是被人利用的短板。
后来,有一个做技术工作的男孩,悄悄地对我说:“太解气了,你替我们出气了。”那一刻竟然有了一种自己为民除害的感觉。但我知道事物的本质,不是因为我有多勇敢,而是因为我没有顾忌,毕竟我在这里只是要待很短的一段时间,我个人又认为没有什么比尊严更重要。而我的同胞,他们要待很久,顾虑相对来说也比较多一点。但不管怎么说,能为同胞出气,我很开心。
经常有朋友问起我,美国人是否歧视中国人,在我看来,有些歧视是根深蒂固的:他们多数没有来过中国,乃至亚洲,甚至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州,他们根据传统思维,就是认定中国人贫穷、野蛮、唯利是图,即使新闻报道说中国经济发展很快,那也不过是穷人乍富。
我不怀疑部分中国人也确实如此,但任何人都不能在整个种族身上盖统一标签,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每个人都代表自己,这个道理很难懂吗?
作者:田朴珺,演员,制片人,专栏作者,近年被黑人士。兼艺从商,所成不足与外人道。多年远涉四海,交游广杂,为人为艺为商皆有所感,幸得友人青睐,愿纳小文以成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