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罗萨里奥的朋友们(节选)
文/欧·亨利
二十年前,我在这个县里当警长,我请鲍勃做警官。那是在牛生意兴旺之前,我们还没有发财。我既是警长,又是收税员,那时候我觉得很了不起。我结了婚,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个四岁,一个六岁。县政府隔壁有一座很舒适的房子,是县里免费供给我居住的,我逐渐积攒了一些钱。事务工作大多由鲍勃做。
一年冬天,县里征收的税款大量涌来,一星期里,我没时间去银行存钱。我只是把支票塞在一个雪茄烟盒里,把现钱装进一个袋子,然后往警长办公室的大保险箱里一锁。那个星期,我工作过度,快病倒了。我的神经不很正常,晚上睡了也不能得到休息。大夫对这种病有一个科学名称,他给我吃了一些药。这还不算,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些钱,睡觉时都抹不开。其实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因为保险箱很坚固,开锁的暗码只有鲍勃和我两个人知道。星期五晚上,袋子里的现款大概有六千五百元。星期六早晨,我像往常那样去办公。保险箱仍旧锁着,鲍勃在桌子前写东西。我打开保险箱,发觉里面的钱不见了。我立刻通知鲍勃和机关里所有的人,把失窃的事声张开来。使我奇怪的是,这件事对鲍勃、对我的影响都非同小可,而鲍勃却好像无动于衷。
过了两天,我们仍旧毫无线索。不可能是外贼偷的,因为保险箱是按照暗码正常打开的。别人一定在说闲话了。因为一天下午,艾丽斯——那是我老婆的名字——带了男孩女孩走了进来,她顿着脚,眼睛直冒火,嚷道:“那些红口白舌的家伙——汤姆,汤姆!”她昏了过去。我抱着她,呼唤着她。她慢慢醒来,垂下头,开始哭了。自从她同我结婚以来,这是第一次哭呢。那两个孩子,杰克和齐拉,一向像虎崽子那样顽皮,只要让他们到办公室来,他们就扑在鲍勃身上乱爬,这时候也局促不安地站着,像受惊的松鸡似地挤在一起。他们还是初次遇到生活中的阴暗面。鲍勃正在桌上写字,他站起来,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那期间,大陪审团正开庭,鲍勃第二天早晨去他们那儿坦白说钱是他偷的。他说这笔钱被他赌输掉了。十五分钟后,他们裁定他有罪,给我送来一张拘捕证,要我逮捕这个多年来同我一起,比兄弟还要亲的人。
我照办了。之后我对鲍勃说,“那里是我的家 ,这里是我的办公室,东面是缅因州,西面是加利福尼亚州,南面是佛罗里达州——在法院开庭之前,你尽管走动。你归我看管,由我负责好了。需要你的时候,你会来的。”
“多谢,汤姆”他满不在乎地说,“我原希望你不要把我关押起来。法院下星期一开庭,如果你不反对,在这以前我想待在办公室里。如果不算过分,我还有一个要求。假如你让孩子们时常到院子里来玩玩,我将很高兴。”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回答说,“他们尽可以来,你也可以来。你还是同平时一样来我家好了。”你不能认贼作友,也不能突然之间认友作贼。
鲍勃还是待在办公室里,看看报纸,抽抽烟。我派了另一个警官代替他的职务。过些时候,这件案子引起的最初一阵轰动也逐渐过去了。
一天,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鲍勃走近我坐的地方。他脸色阴沉发青——当他通宵警戒印第安人或者赶牛群时脸色也是这样。
“汤姆,”他说,“这比警戒红种人更难熬;比躺在沙漠里离水源还有四十英里时更难熬;不过我仍旧准备坚持到底。你知道我的脾气就是这样。如果你给我一个小小的暗示——只消说,鲍勃,我明白,那就使我轻松多了。’
我很惊奇。“我不懂你的意思,鲍勃。”我说,“当然,你知道只要我办得到,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帮助你。可是我不懂你的意思。”
“好吧,汤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点了一支雪茄,去看报纸了。
法院开庭的前一夜,我才弄清楚他的意思。那晚我睡觉时,又有先前那种头昏不安的感觉。午夜左右我才入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站在办公室的走廊里,衣服也没有穿整齐。鲍勃攥住我的一条胳臂,我们的家庭医生攥着另一条,艾丽斯摇撼着我,几乎要哭了。她没有告诉我,便去请医生,医生来时,发现我下了床,不见了,他们便到处寻找。
“梦游症。”医生说。
我们大伙回到家里,医生讲了许多有关梦游病人干怪事的故事给我们听。我出外一次,觉得很冷,这时候我老婆不在屋里,我便打开一个旧衣柜的门,拖出一条我见过的大被子。跟被子一起拖出来的是那袋钱,第二天早上鲍勃就要为偷它的罪名受到审讯判决。
“那袋钱怎么会他~妈~的到这里来的?”我嚷了起来,在场的人一定看到我是多么惊讶。鲍勃恍然大悟了。
“你这个老混蛋”他说,恢复了从前的神气,“我看见你放在那里面的。我看见你打开保险箱把它取出来,我便跟着你。我从窗子外面看见你把它藏在衣柜里。”
“那个这个该死的垂耳朵、绵羊头的山狗,你干嘛说是你拿的?”
“因为”鲍勃简单地说,“我不知道你当时是处在睡眠状态。”
我看他朝杰克和齐拉待着的屋子瞥了一眼,我便明白,从鲍勃的观点看来,交朋友是什么意思了。
凯子曰:
一个看似高尚的行为,实际上颠倒了是非。包藏善意的恶行,也依然是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