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失败的样例
昨天晚上推荐了丁香园的微信号，结果跑来许多医生抗议，有更多我自己的读者跑来表示声援。很明显他们没有收到文章里的信息：这是一个玩笑。
这就是文字表述所带来的麻烦，文字书写体系代表了一种思维模式，这不是识字就能满足的。歧义、误解构成了信息传播中的噪声，而去噪需要相当的技巧。用文字很难表达一次真正的肝火大动和一次装腔作势的调戏之间的区别，信息在传输过程中因为不确定而被损耗了。
但是语音可以，人很容易从细微的语气变化中了解对方的心情、感受。而语言是不强调效率的，它可以采取多种方式不断订正信息，保证它在传播中的完整性。在实际操作中也能发现这一点：发布语音信息更为吸引人，哪怕是一条广播，人们会倾向于补全一次“对话”，因此会有大量语音反馈。换成写文章的话，这个反馈比例会低得多。
比特和效率
为什么不纯用语音呢？因为效率问题。一分钟的一段音频，大约可以说200个字。更多字会造成语速过快，需要配上字幕。200个中文字是400比特，而一分钟可以看300-400字，取决于内容复杂程度，也就是600到800比特。看比听的效率要高。
但是这个算法没有计算误读的问题。一个人可以在一分钟内读400个字，但是是否能正确理解那就另当别论了。在阅读的过程中，总是有损耗的。以上面所举的例子，几乎完全理解反了。而200字的语音，基本上不会有多少理解错误。
比较典型的例子是我在微信里说《谁送的萝卜》和《幸福是什么》两个故事，基本上没有人投诉说听不懂，或者听不清楚。我非常明确地知道，由于手机质量不同，音质在不同的手机上表现完全不同，有些型号的手机上噪音相当大。
这两个故事是通过重复来解决信息准确度的问题。它们都是三段结构，每一段里的内容大同小异，一直到了最后，情节才会发生反转。所以，即便在每一个小段里错漏部分字句，由于下一段里会重复，信息通过重复的方式补全了。
传统说书人和人际间讲笑话，都是采取这个模式。并非是这种结构能带来更好的效果，而是口传模式决定了需要故事往复循环，建立听众稳固的理解模式，最后才去抽掉跳板。口传比阅读更易接受，也更易理解。
所以，如果考虑信息传播途径上的损耗，未必是文字的效率最高。抽象符号需要翻译和理解，具象的声音无需如此。
反动的声音
无论是微信也好，WhatsApp也好，还是Line也罢，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了用声音作为交流的载体。但就我的观察，在所有我参与的微信群里，大部分情况下，大家还是采取文字输入的方式交流。
这个情况并不意外，此前我从中移动一位高管那里获得的数据称：70%以上的移动电话通信都发生在室内。也就是说，移动电话其实是固定方式拨打，并没有那么多人边走边打电话。
所以，语音通讯软件在使用时，大部分场景依然使用文字输入，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情。用语音交流这一点，对于大多数人有莫大吸引力。网络世界在不断提速人们沟通的效率和速度，但是交谈这种方式已经维系了上万年，它让人本能地亲近。但是，等到真正使用的时候，输入文字会让人觉得更加得体和安全。
社会发展的方向是更加抽象，更为高效的方式，声音这种传统方式看上去是逆潮流而动。实际的操作上，大多数人也接受了文字作为载体的交流方式。但是，吸引人前来使用的理由还是语音，哪怕来了之后基本不用，但是必须得有。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附带说一句，我认为作为亚文化出现的各种表情符和颜文字永远也不可能进入主流文化，原因就是它们太过愚笨。它们的本质就是语音中的停顿和语气，用如此愚笨的方式来补全文字中缺乏的东西，用抽象注释抽象，没有多大价值。
视觉锤和Meme
为了有效传递信息，明确而具体的颜色、声音、味道要更占优。它们诉诸于人们更加原始和本能的感受层面，而不是后天发育而来的理性和逻辑层面。所以，如果有合适的形态，那么这种类型的信息会从一个大脑传递到另外一个大脑，如同病毒蔓延。
说是形态并不确切，因为传递的是某种信息核心，而形态上却会随着传播而不断变化。典型的例子是姚明那张哭笑脸，它构成了病毒式传播的一个核心，一个元因素。作为四个漫画的最后一张，或者是图片上的插入物，文章中的分割线，有不同的展现形式。它是视觉的，也是Meme的，故而有难以计数的传播量。
缺陷是它可以阐述的含义太过模糊，可以是尴尬，可以是愤怒，也可以是无可奈何，因此除了传播，没有牢固稳定的附着物随之进入人们的脑海。反例是大理，大理的Meme已经基本定型，就是一片蓝色，蓝色的湖面和蓝色的天空。无论是从古城看出去，还是从双廊看过来，都是这个样子。在这个Meme上，引伸出松弛、自由、毫无束缚、田园生活、返璞归真、地下乐队，那是传播者的选择。
所以，《槽边往事》的Logo无论有多少人抗议，我都不可能更改。或许有人觉得惊悚，那不是我的问题，我只考虑它的有效性，是否可以把这个帐号从其他帐号中轻而易举地区分出来。它的进攻性，可以用肥胖和秃顶两个次要元素加以柔化。而且，它也是一个有效检定的门槛：不能忍受这一点不便而坚持关注，我也就不用指望这样的读者能在现实层面上为我做任何事情了。认为自己的意欲必须得到满足，否则就要抗议投诉，这样的人没有人会愿意与之为伍，他们需要的不是阅读，而是奶嘴。
而《槽边往事》最大的问题在于：有视觉锤而无Meme。这就是文字带来的危害，在文字上建立Meme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事实上，每天后台经常收到的新读者请求都是一样的：请你唱一段吧！
写一百万字，不如唱一首走调的歌。
(题图摄影：Peter Phillips）
对于少部分可以读到这一行的人，相信你经常会为失眠所苦，推荐一个网站给你：http://raining.fm/ 你可以在雨声和雷声中入眠。注意一点，这个网站简洁但是设计元素是错误的，要切换不同的声音效果，请你点最左边的云朵、雷电icon，而不是音量条后面的那个圆圈，它用于表示状态而不是操作。追求简洁就像是把指甲剪短，太多设计师直接剪到了肉。
作者：和菜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