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的“性事”很难猜
作者：褚朝新
东莞的色情服务，又被曝光了一次。这一次曝光“性都”的，是曾赫赫有名的央视“焦点访谈”。
电视里衣着鲜亮、暴露的姑娘们，跟我印象中的小姐出入很大。2009年末，每到晚上，所住酒店旁边的重庆日报老楼院外，都会出现一大排站街女。
朋友介绍，当地人把她们叫“棒棒鸡”，就是专门给重庆低收入的农民工群体如棒棒们（挑夫）提供性服务的，价格低廉，一次性服务不过二三十元。后来路过几次，不免刻意关注，发现站街女大多是四五岁的中年妇女。
很多人对她们不满：为什么不去做点正经事谋生，这些人是不是都是好吃懒做的？我年轻时也有这样的疑惑，年长一些了，才晓得中国的农民工群体基本都是夫妻分居两地，外出谋生的他们失去了基本的日常性福。“棒棒鸡”这个群体的存在，满足了部分人的正常的需求。
在武汉工作时，偶有武汉媒体会报道武汉某个花园里有给老年人提供性服务的站街女。武汉人，把这类老人称为“花爹爹”。大学刚毕业时，曾写过这类新闻。干了三五年，才发现自己很不人道。那些老人，没有了性伴又有性需求，怎么办？媒体凭什么去批判并号召舆论歧视他们呢？为此，曾专门写过一篇《谁来关注老年人的性需求》，算作赎过。
从央视报道的信息看，东莞的色情业主力显然不是为社会底层人群服务的。东莞姑娘们的“小费”，动辄大几百上千元，别说农民工兄弟们消费不起，就是一般的上班族也不敢涉足。去这些场所的消费的，非富即贵，所以有舆论谴责调侃央视充当打手欺负社会底层，也未必公允。
央视及其背后力量的终极指向，也未必是这些小姐。不然，东莞的色情业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打击过若干次了，央视此前也曝光过，为什么再度关注呢？
在我曾工作过的一个城市，摩托车抢夺的案件一度高发，警方总表现得很投入却打击乏力。后来有一次，市长夫人被摩托车抢了包，全市上下开始了打击摩托车抢夺的专项整治行动，后来干脆禁了摩托车。
在中国的一些城市，每年省市两会召开前都会扫黄。最初我不太明白，后来才知道，两会都是在高档宾馆开，省市官员要求为两会营造一个干净文明的环境。酒店里的小姐们，于是成了他们眼中的不干净和不文明。
中国的很多事情，都无可以拿到台面上说的章法可循。东莞的此次被曝光，说不定就是哪个外地的大官人夜宿东莞某个酒店，遭到了浓妆艳抹女郎的骚扰，跟我一样，有贼心没贼胆却有权力，于是一个电话就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曝光行动。后面，自然就是声势同样浩大的打击行动。
中国这种被动式的扫黄，有两大受害群体。第一个，自然是小姐们，要么被罚款要么被关，最后还可能要换个城市谋生。
第二个群体，就是当地的警察。各地各级公安机关的治安大队、支队，专门负责监管各种娱乐场所，酒店、桑拿、洗浴都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内。和他们一起掌管这些领域的，还有辖区派出所。在这些领域出现了黄赌毒，治安和派出所民警都脱不了干系。他们辖区的黄赌毒若还特别严重，那他们的上级也难逃追责。
曾听警察朋友讲过扫黄的注意事项。印象最深的，大概是保密工作的重要。因为利益攸关、各种人员的社会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可能走漏消息，负责行动的警察到了现场，涉黄场所可能早就大门紧闭、人员四散了。有一阵子，为了防止内鬼走漏消息，有些地方的公安部门不得不异地抽调警力扫黄（11日新闻报道，广东果然采用异地调警扫黄）。
所以，但凡公安机关内部自发的扫黄，若没有抓出警界内部的内鬼或保护伞，都可以归纳为走过场。而是否有警察被处理，基本可以算作一个地方扫黄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判断标准。
东莞事发，很快就有多名不同层级的警察被停职，足见其被动。显然，背后有人推动。
我个人的判断是，以央视堂堂国台的身份，以前已经报道过东莞的性产业，似乎不太会主动再次关注一个地级市的色情服务。国台，不可能是此次扫黄行动的主推，而能支配调动央视参与扫黄的，必然是有相当能量的行政力量。
最近几十年，中国人特别爱管“性事”。有一阵子，合法夫妻什么时候生孩子，组织都要出面管。最近一些年，还有夫妻在家看黄碟被破门抓捕的事情发生。可见，中国的公权力其实对性有某种特殊的关注热情。
奇怪的是，公权力总是出来义正言辞地扫黄，可是架不住仍有法官集体嫖娼的新闻出来，各地落马的官员也越来越多地被发现“与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性关系”。最近，湖北武汉新洲区区委书记王世益落马，湖北省纪委通报他的一大罪状就是“长期与他人通奸”。
他们到底想怎样？官员们的“性事”，真是太难猜了。
央视和人民日报相继发表的评论文章很有意味。央视评论说：整个东莞公安系统都已达成共识和默契，甚至可以说东莞政府采取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默许存在的态度。如没有得到更高级别的默认或是允许的话，东莞公安系统不可能对于卖淫嫖娼行为视而不见。东莞的色情业“蓬勃”发展，也不排除当地政府有以此作为经济增长手段的考虑。人民日报评论说：当地对其不可思议的宽容，城市发展应向畸形繁荣“说不”。
官媒们的矛头，直指东莞的城市管理者们。这不是官媒一贯的做派。一些已经非常明显的线索，支持我前面的判断，东莞此次扫黄最受打击的不会是小姐，或者说不仅仅是小姐，东莞的政府部门和当地官员应该才是。
东莞的遭遇，值得所有GDP很牛逼的城市的主政官员警惕，“别忘记了自己是谁”。
2012年2月20日，东莞市委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徐建华在东莞市人大通过副市长严小康兼任市公安局局长的人事任免时说：“严小康同志，政治坚定，工作经历和领导经验丰富，思维敏捷，思路清晰，工作有魄力，有冲劲，勇于创新，年富力强，综合素质好，统筹驾驭能力和处理突发事件能力较强，是市公安局局长的合格人选。”
这下，考验严小康的机会来了，检验徐建华用人眼光的机会也来了。
（本文绝大部分内容已发表于大公网“围炉话官”专栏）
2014年1月1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