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来自:自由插画师@胡辛束)
央视记者搅搅阵,事情就大镬了。你身在东莞,多少会觉得没面子。看到网上各种关于“性都”的说法,甚至会因为家乡蒙羞而恼怒不堪。这种感受我已经经受了十几二十年,这里不妨和你分享一下。
我是云南人,只要到外地,别人听说我来自云南人,九成九会询问我最讨厌的三个问题:
1、听说你们那里妹子很热情?
2、听说你们那里毒品很厉害?
3、听说你们那里艾滋病人很多?
问这话的人是想表示亲近之意,表达他也关心云南的事情。听到这话的云南人内心之恼火,恨不能把对方生撕了蘸酱油吃掉。
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潜台词是你们云南妹子淫贱,很容易上手。容易上手的是你妹好吗?第二和第三个问题都是新闻报道的结果,觉得云南遍地都是罂粟,喝汤都得来一勺海洛英。喝完了大家交换针管玩,最后都死于艾滋病,所以来云南最好穿上生化防护服,否则妹子热情一下,自己就挂了。
云南是个很大的地理概念,放在欧洲相当于一个国家了。有没有“热情的妹子”,有,我没见过而已。有没有毒品运输?有,我也没见过而已。有没有艾滋病患?有,我还是没见过而已。云南那么大,这些人散布在其中,就像是汤里撒了一撮盐而已。哪里会是满街满巷都是的样子?
在普通人的生活中,基本上没有机会踏入到那个黑暗的世界,接触到其中的人和事。知道存在,但是不接触,这是生活的常态。不幸的是,生活的常态是汤,这些事情是盐。一旦发生,整锅汤就变了味道。
想必你在东莞也同样如此。你的东莞是你每天生活学习的地方,是你早起吃河粉的地方,是你白天制造手机平板电脑路由器的地方,是你晚饭后散步的地方。但是经由媒体的报道,和江湖的传闻,东莞就是个嫖娼的地方,除了夜总会没有别的企业,除了当大茶壶没有别的工作,除了毒龙钻挂红绳没有别的生活。
这在传播学上是个死结,没有办法。我们云南话说:一个印象管十年。人们并没有耐心真正地去了解一个地方,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只是飞快地凭印象贴个标签,做个标记,然后就把这些地方这些人放在脑后。下一次提及的时候,只记得那些标签上的简短文字。
我们云南也是这样。一开始土逼呵呵地觉得每年上报截获多少毒品,枪毙多少毒贩是天大的功劳,结果变成毒品大省之后知道应该闭嘴了。花了十多年时间大讲特讲大理的柔软时光,丽江街头的艳遇,罗平的油菜花,元阳的梯田、怒江峡谷的马帮和香格里拉的人间仙境,最后,终于变成一个旅游大省。
那么,我问个尖锐点的问题:等云南在宣传上成为旅游大省之后,就没有贩毒,没有艾滋病了吗?肯定还是有嘛,但是人们递烟的时候没见多个心眼,艳遇的时候也没见戴多几个套啊。人类就是那么的奇怪;他们小心起来的时候,放屁都要加个减震器。神经大条起来的时候,根本不会分析统计数据有多可怕,可以空手入白刃,裸身滚钉床。
所以生气是没有用的,唯一的解决之道是吹牛逼。再拿我们云南来举例,同样是在香格里拉松赞林寺脚下的纳帕海,我认识一个村长叫农农,就因为欣赏我的英俊,初见面就带我去他家做客喝酒,赠送了我一堆哈达、舍利子,约好了第二年想见;还是在那里,我走下公路,去草甸上拍照,瞬间就被一群当地村名包围,说是我践踏了他们珍贵的草场,要我交出3000元罚款,否则不允许我走。
香格里拉好吗?有农农在,当然好了。香格里拉坏吗?有那群穷凶极恶的村民,当然坏了。真的适合旅游吗?也许,看你遇见什么人。真如同旅游宣传里说的那样,当地人民都淳朴,天气好到随时受不了?未必。但是,云南有多美,有多好玩,可以通过宣传不断强化,最终取代原先那个云南的印象。
洗掉东莞的性都称号大概同样也需要这么一个过程,也许需要的时间会更长。好在每天都有新鲜事,热点来了又走,人们很快就会转移注意力。这时候,发火反而会吸引更多关注,强化既有的印象。因为当你讨论“是不是”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是了。
最后,我听说大岭山的荔枝木烧鹅是一绝,真实情况怎么样?究竟是盲五家的好吃,还是烧鹅基家的美味?另外,我看所有的实拍照片,都是黑乎乎的鹅皮,一点都不鲜亮,味道究竟怎么样啊?我读书少,你唔好呃我。
言不一一。
和菜头 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