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俄罗斯女模特的成名之路

文|Diana Laarz

她们年幼青涩,却胸怀梦想。多民族混居地域的特有容貌让人们一眼就可以猜到她们的家乡。这些来自西伯利亚的姑娘们期待着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行走欧美时尚T台的超级模特,而世界上许多模特公司也都认为,在石油和天然气之外,美女已经成为俄罗斯又一宝贵资源。为此,模特星探们时常会前往西伯利亚,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淘“金”之旅。英国摄影师安娜斯塔西娅·泰勒·林德(Anastasia Taylor-Lind)此次跟随面试小组一同深入西伯利亚腹地,报道俄罗斯模特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

伴着阵阵轰鸣,横贯俄罗斯的 239 次列车驶离新西伯利亚车站,向莫斯科方向前进。这条世界闻名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东起符拉迪沃斯托克,西到莫斯科,全长 9332 公里。火车站距新西伯利亚市中心并不远,地上的积雪也很薄。站台上,三个男人并没有像其他刚下车的乘客那样急匆匆地走向出站口,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观察着这个城市。伴随着破晓微凉的晨光,电子屏开始闪烁淡淡的荧光,凛冽的寒风从南面呼啸而来。

漫天飞舞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了那位来自加利福尼亚的男士价值 300 美元的墨镜上,而他旁边来自米兰的那个男人正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只有在别人跟他说话时才会简单地回复几句。第三个男人是亚美尼亚人,微微隆起的啤酒肚在厚实的羽绒服下面若隐若现。

踏着结实的脚步,亚美尼亚人一声不吭地向火车站出口走去,而另外两个男人则紧随其后,行李箱在铺满积雪的路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

为了迎接三位模特星探的到来,生活在这个曾经只属于被放逐者的国家的姑娘们从昨晚就开始在自家的衣橱里寻找着能令她们脱颖而出的比基尼。

亚美尼亚人迪格兰·哈恰图良的“模特帝国”的疆土从圣彼得堡向东横贯俄罗斯,覆盖了整个西伯利亚大陆,最东甚至可以到达日本海沿岸,而他的模特公司——诺亚模特经纪公司正经营着 300 多位年轻女孩的梦想。如同上世纪初的俄罗斯冒险家一样,哈恰图良每年都要多次往返于俄罗斯东西部之间。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横穿整个国家对于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在漫长的淘“金”之旅上,他一站一站地耐心寻找、等待,直至将那些在沿途翘首以待并且有潜力成为明日之星的年轻姑娘们收录进公司的模特名录。

奥嘉·朱可娃双手紧握的纸条上写着:年龄:15 岁;身高:174 厘米;胸围:78 厘米;腰围:60 厘米;臀围:85 厘米。迪格兰·哈恰图良和两位同行伙伴的目光集中在这张小小的纸片上,这个女孩的未来将从这里开始。

女助手在这三个男人的背后小声提醒着:朱可娃是新西伯利亚市“精英明星模特公司”中最有天赋的女孩之一。她有着心形的小巧脸庞,宽眼距,右手手腕处的那道抓痕是她的宠物猫安莎亚的杰作。此外,朱可娃并没有戴牙套,这点很重要。

哈恰图良的手掌在空中轻缓地挥了一下,示意朱可娃稍微转身,将侧脸展现给大家。一阵仔细端详后,这个亚美尼亚人抬起手指了指,女孩立刻心领神会地将脸颊两边的碎发拨到耳后。作为专业的模特星探,哈恰图良必须对这些“宝贵资源”仔细检查,因为如果不走运的话,藏在深色发丝下面的有可能是一副不对称的耳朵。

不过,这次他们很幸运。哈恰图良决定带上朱可娃。他旁边的安德鲁·西尔维厄斯用一连串的形容词——令人窒息的美、纯洁可爱、惹人怜惜——表示赞同。西尔维厄斯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给一家日本模特经纪公司挑选那种拥有着动漫人物般又大又亮的眼睛、长得像漫画人物一样的女孩。

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美国人叫艾瑞尔·马克。他要找的是那种像玛丽莲·梦露一样的性感女孩,这个青涩的少女显然不是他想要寻找的类型。马克说自己的工作与派拉蒙影业公司有关。为了让大家相信,他甚至晒出了比弗利山庄中富豪那样的古铜色皮肤,并且随身带了一摞电影剧本。“在洛杉矶,更新换代非常快。”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弹了一下手指,示意换人。

东方的真正“宝藏”:漂亮脸蛋

西伯利亚广袤无垠的地表下蕴藏着极其丰富的自然资源,如储量丰富的煤炭、石油、钻石和黄金。而在地表以上,漂亮的女孩也像是“宝藏”一般,不仅分布广泛,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数十年前,前苏联会将一部分“不受欢迎”的民族——如伏尔加河畔的德国人、高加索山脚下的捷克人以及波罗的海沿岸的拉脱维亚人——驱逐到东部的西伯利亚地区。他们与当地的蒙古族、游牧民族混居在一起,逐渐融合形成新的民族。七八十年过去了,这一地区居民的面孔逐渐赢得了欧美时尚圈的青睐:杏仁眼、精灵般的耳朵、褐色的头发全都令人过目不忘。在西尔维厄斯和马克看来,要想去俄罗斯东部、乌拉尔河对面发掘优质的“美女资源”,哈恰图良绝对是最佳的领路人。

从很多角度上来看,新西伯利亚就是由破败的老建筑组成的城市。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少女们来说,在青少年活动中心举行的模特面试给了她们一个接近梦想的机会。虽然脚下踏着的只是用亚麻布铺成的简陋T台,但是只要被哈恰图良选中,她们就有可能在未来的某天接到国外的工作邀请。

总有那么几个来面试的小姑娘对模特工作知之甚少,不知道自己 93 厘米的臀围比卡尔·拉格菲尔德设计的香奈儿套装的“容积”多出了两厘米。每逢这个时候,哈恰图良都会将这个严苛的标准告诉她们。“亲爱的,你必须要再瘦一点点。”他会像长辈般的轻声地这样建议。可惜的是,这样的低声细语并不能抚平那些女孩因为难过而紧紧皱起的眉头。

除了容貌,二十秒的台步展示也是面试的重要环节。她们要在想象出来的 T 台上向前走,并最终停在三位“评审”面前完成亮相,而其他那些等待面试的姑娘们则会像一群胆小的绵羊般挤在三个男人身后的一角。闪耀的霓虹灯光照透过窗子,将她们雪白的皮肤染成棕绿色。一些女孩用双臂紧紧抱着没有衣物遮挡的细腰,一遍又一遍地小声练习着用英文说出自己的年龄。不过,在正式面试的那一瞬间,她们还是经常会把“16”说成“60”。

其实,这群女孩中最小的只有 12 岁。

傍晚时分,三位男士乘上火车前往下一站——鄂木斯克。在车厢中,他们摆出一副淘金者的姿态,在照片堆中翻来挑去。西尔维厄斯边用手机边翻看这一天的收获边自言自语道:“哦,这个小不点儿!”“这个女孩很年轻,长得也很可爱。”当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长得很像电影《阿凡达》女主角的女孩时,坐在一旁累得昏昏欲睡的哈恰图良开口道:“她必须要去巴黎。”可是她叫什么来着?

奥嘉·朱可娃还是奥嘉什么?西尔维厄斯用食指将照片拨到屏幕的一侧,以便查看这个女孩的姓名。“对,就是她,她是这里面最出众的一个。”说完,他满意地将手机放在一边。

四个小时之后,火车到达了鄂木斯克。此时,雪花飘落在车窗上,融成了一条条细长的水流,顺着玻璃向下流淌。在之后的几天里,温度还会继续下降。

  年龄:15 岁。鞋跟高度:20 厘米

“淘金队”的离开让朱可娃感到如释重负。几周之前,她刚刚结束了在中国的第一份模特工作。在精英明星模特经纪公司的楼梯间里,回荡着她快步上楼的脚步声,而那双有着 20 厘米高跟的高跟鞋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的速度。穿着那套黑白条纹、胸前带有蝴蝶结的比基尼泳装,她急匆匆地赶到指定房间。那里,已有很多像她一样通过了面试的女孩正等着给东亚的客户录一段个人特写短片。

这个刚满 15 岁的女孩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在镜头前用眼神尽全力展现着自己的成熟。但当她开口说话时,就露馅了,因为她所说的每个英语单词都十分生硬蹩脚:“我来自俄罗斯。我在中国工作过。我想出去看更多的国家……”看过短片,人们就会知道,朱可娃喜欢打排球,吃冰淇淋,喜欢当模特。

12 岁的时候,朱可娃的父亲带她参加了第一次模特面试。虽然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幼稚的小女孩,但是精英明星模特公司认为,这个小姑娘有成为名模的潜力,并决定送她去上模特学校。

在“西伯利亚第二希望中学”的体育馆里,一群只有 4 岁的孩子们已经开始训练站姿、矫正驼背了。她们需要长时间练习各种站立与行走的姿势,直到大腿累得发抖。与此同时,她们还要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用低热量的荞麦粥代替巧克力棒。她们的母亲则在一旁数着日子,等待着俄罗斯新一届“超模大赛”的到来。

身穿 Hello-Kitty 衬衫的小姑娘卡琳娜正在努力练习穿着高跟鞋平稳地行走。她母亲说:“女孩应该学会表现自己,并由此一生受益。”下课后,母亲并没有嘘寒问暖,而是说:“把头发整理一下。”

模特学校的学生每周需要上两到三次课,学费是每三个月 220 欧元。对于平均月薪只有 350 欧元的普通新西伯利亚市居民来说,这笔投资无疑是非常巨大的,而家长们最大的希望就是花出去的钱能在将来获得巨额回报。

奥嘉·朱可娃很有天分,学得也很快,但她对自己未来的模特事业没有太大的野心。她可以用三分半钟跑完一公里,却一直无法达到三分钟的要求。她现在还知道了,拍工作照时不可以穿厚度超过 20 旦(旦尼尔,一种纺织纤维的细度单位)的连裤袜,以及为了让嘴唇在镜头前呈现出最自然放松的状态,拍照时只能用嘴呼吸。周日下午的家庭聚餐时间,朱可娃的爸爸会往她哥哥的盘子放上两块蛋糕,然后将那瓶专门给婴儿吃的苹果慕丝递给朱可娃。朱可娃轻声笑了笑,什么都没吃。

朱可娃一家住在新西伯利亚市附近一个叫作克拉斯诺布斯克的地方。每天清晨,这里的居民都会离开家赶去大城市上班,到了晚上再回来睡觉。傍晚,归家的人们急匆匆地涌入那些建得并不好看的楼房里,消失在夜幕中。

在对未来的信念出现动摇时,朱可娃就会跑到一座建筑的十二层。在那里,她可以看到这座城市以外的俄罗斯以及地平线上成片的白桦树林。她喜欢这幅景象。虽然生活在这片狭长的地带上会导致人们出行不便(想要去下一座城市至少要坐一夜的火车),但是朱可娃之前并不觉得这有多难熬。她曾安心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希望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成为一名医生。

朱可娃的许多同学也抱有相似的想法,根本没想过要去莫斯科或是更远的地方,最大的惦记不过是在市中心最受欢迎的快餐店买个美味汉堡。上大学是她们大多数人的愿望。新西伯利亚有很多大学,而失业率也仅仅比俄罗斯的平均失业率高出一点点。前些年,这座城市的出生率首次超过了死亡率。这里已不再是那个人们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地方了。

那些在餐厅里大快朵颐猪肉丸的女孩以及那些为了保持身材在森林中滑雪的女孩们可能住在同一栋楼房中,或是来自相似的家庭,她们的父亲可能是长途汽车司机、家具商人或者石油公司员工,她们的母亲也许是会计师、理疗师或者家庭主妇。唯一令她们变得与众不同的是,她们看到了那片白桦树林之外更远的地方,她们的梦想开始变得与众不同。

模特经纪公司是帮助她们实现这个梦想的最好选择。仅在新西伯利亚市,就有八家这样的公司正在大学中举行各式各样的模特选拔赛,争夺每一个新鲜面孔。不久前,精英明星模特公司刚刚输掉了一次在大学里选拔模特的资格。此外,围绕选美这一主题,已经形成了一条由模特学校、美发中心、化妆师、时尚摄影师、造型师组成的完整产业链。仅在新西伯利亚的城市黄页上就赫然列着154家美容院的电话。

英国 NEXT 模特经纪公司已经向奥嘉·朱可娃抛出了橄榄枝。可惜目前她的年龄还太小,并不适合直接进入欧洲市场。亚洲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就像是培养模特的幼儿园。”哈恰图良说。亚洲市场的外国面孔比较少,竞争压力小,朱可娃可以在那里积累丰富的经验和作品。眼下,一家新加坡的模特公司正在就此事与他们进行洽谈。哈恰图良打算等朱可娃在亚洲市场上获得了比较丰富的经验后再将其引荐到欧洲或者美国的市场去。如果未来某一天她想要成为国际顶尖模特,就必须要有一个像哈恰图良这样的介绍人。

这个男人将他发现的女孩们形象地比作汽车。他说,朱可娃就像是一辆没有安装发动机的保时捷,目前还没有人愿意在她身上花费 30 万美元。而他的任务就是为这些女孩们安装上最好的发动机。从见到她们的那一刻开始,哈恰图良的脑海中就不断重复着一个问题:“钱都能带来什么?”

窗外,一辆辆急驶而过的汽车将街边的泥水高高溅起。哈恰图良就像一尊静止的佛像那样坐在鄂木斯克一栋混凝土建筑物里的沙发上,在他对面站着的,是三个已经被选出来的女孩。房间里面很安静,他时而用手臂撑住沙发扶手,使自己看起来更加绅士,时而双手握拳托住下巴,像个正在考虑着要不要说出惊人秘密的哲学家。总之,他的每个动作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最终,哈恰图良打破了沉默:“说吧姑娘们,你们觉得钱能带来什么?”接下来的是几分钟失望的等待,他并没有从女孩们那里听到那个想要的答案。哈恰图良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他的声音在灰白色墙面的房间里回荡,刺耳又骇人。“金钱可以换来自由!”他最终还是自己揭晓了答案。站在对面的女孩们愣了一下,之后便开始默默点头。

上学?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姑娘们,时间就是金钱!

接下来,哈恰图良向她们解释了金钱是如何换来自由的:“你们会因为你们的工作结婚成家。如果足够成熟的话,你们还可以自己挑选男人,而不是被男人们挑来挑去。”他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强调着:“不要再重蹈你们母亲的覆辙,年纪轻轻就怀孕生子,然后在失望中老去。”哈恰图良极力劝说这些女孩离开西伯利亚,去更大的世界闯荡。一个小姑娘抗议道:“但是,我最近正在考试。”哈恰图良觉得这句话十分可笑:“你打算以后在这儿挣多少钱?500 美金?”“是有点少,但是为了顺利毕业我已经上了五年学,”小姑娘觉得很委屈。对此,哈恰图良完全不以为然:“你这是在浪费时间。你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工作后你有的是机会上大学,而且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随后他的嘴里蹦出了几个大学的名字:哈佛、斯坦福和牛津……

这个亚美尼亚人还分享了自己的经历。他曾经就读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并主攻电气工程学。苏联解体后他回到俄罗斯,开设了自己的模特经纪公司。哈恰图良曾自己出钱资助过那些家境困难但天姿出众的小姑娘搬去圣彼得堡,并且为她们提供专业的模特培训,帮助她们练习自然的微笑,矫正牙齿。虽然那些经过他严格训练并最终与世界顶级设计师拉格菲尔德以及缪西亚·普拉达(普拉达的设计师)合作的女孩们对哈恰图良无比感激与钦佩,但他自己却将这项工作称之为“拯救”:“如果她们继续留在西伯利亚,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再一次自己给出了答案:“毫无希望。甚至还有可能沦落为妓女。”诺亚模特经纪公司的名字并不是哈恰图良随便起的,他把自己比作了诺亚,而横跨西伯利亚地区的这条铁路就是他的诺亚方舟。

第二站面试结束后,三位模特星探乘火车离开了鄂木斯克。夜色已深,但三个人都没有睡觉,他们需要仔细地总结一下今天的面试结果。“你看,她的左眼比右眼大一点。”西尔维厄斯激动地说道——他一眼就发现了这个小瑕疵。同时他还要特别留意女孩们是否有下巴窝,因为日本的模特公司不喜欢这样的姑娘。这个男人今年 47 岁,他的工作是为日本的时尚杂志找寻合适的女模特,拍摄那些只有18岁以上成人才可以翻看的性感照片。

在把所有照片都看了一遍后,哈恰图良意味深长地说道:“现在开始的每一秒都有可能会改变她们的命运。”这句话像是在说给别人听,但更像是说给自己。“三年以后,她们的年收入就会达到500万美元。”想到这一点,所有人都忍不住会对这位亚美尼亚人肃然起敬。几秒钟之前,窗外那条暗黑色的额尔齐斯河还与列车并排着奔腾在这寒冷的夜里,但就在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那条黑色的河流已经从车窗外消失了。火车距下一站——秋明还有 570 多公里。

  早上,简单地喝了一碗速溶燕麦粥之后,他们开始为迪奥招募新的模特

奥嘉·朱可娃从中国带回了一只可爱的毛绒玩具熊猫,并把这只“熊猫卫士”放在了床上。她还给哥哥买了一块手表,但没过多久这块手表就被小偷偷走了。除此之外,朱可娃还带回来一个价值 5 欧元的盗版 Marc Jacobs 包和一盒给父母的花茶。不过,她没有带钱回来。

朱可娃在中国当了两个月的兼职模特,一共赚了 2750 欧。这其中,一半要交给中国的模特中介,百分之五是精英模特公司的抽成,另外百分之五是圣彼得堡诺亚模特公司的介绍费。扣掉这些费用之后剩下的钱刚刚够朱可娃在中国的生活费,包括往返上海的机票钱,两个月的房租,管理费与签证费、杂税以及手机卡。在这里工作的外国年轻模特们经常会过得入不敷出,对此她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她们知道,几乎没有人能从第一份模特工作中获得收入,有时甚至还要倒贴一部分钱。

在位于上海的一栋公寓楼里,朱可娃和来自乌克兰、捷克以及西班牙的几个模特住在一起。这里的居住条件很差,淋浴间最多只能供应十分钟的热水。每天清晨,姑娘们用微波炉简单地热一碗燕麦粥当早餐。到了晚上,她们就在家里一起玩扭扭乐(Twister:一种多人参与的游戏),或者用 DVD 看看那盘仅有的英文原版吸血鬼电影。

奥嘉·朱可娃的电脑里储存了上百张照片,从上海动物园里的黑熊到中餐馆里的酱爆鸭胸,再到公交车上吵闹的小孩。她像是一个出去春游的小学生,把一切觉得有趣的东西都拍了下来。但这其中鲜有她做模特的工作照,而她也已经想不起来曾与之合作过的那位设计师的名字,虽然朱可娃曾顶着奇怪的挂满塑料瓶的发型在中国某大商场里为这位设计师走了三天秀。

在她最要好的朋友娜嘉·沙乌尔莎看来,回到俄罗斯后,朱可娃像是变了个人。“我们的话题完全变了,她口中说的简直是另一个世界。”沙乌尔莎不喜欢当模特。“那完全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她说。当朱可娃为自己的模特事业努力打拼时,沙乌尔莎以“优等生”的身份从新西伯利亚的一家艺术学校顺利毕业。

这对好朋友一起做过许多疯狂的事:比如往汽车上扔鸡蛋,或者把自己养的天竺鼠放在浴缸里练习游泳。即使现在再说起这些事情,她们还是能开心地笑出声来。在高楼林立的克拉斯诺布斯克,这对好朋友正坐在公园里一架老旧生锈的秋千上聊天。朱可娃讲的几乎全是她在上海碰到的那些抽烟喝酒的模特姑娘们。此外,她在脸书上还收获了 19 个来自世界各地的新朋友。总之,这次亚洲之行让她大开眼界。

秋明市的模特选拔在当地一家体育馆中进行。哈恰图良、马克以及西尔维厄斯步入体育馆,步伐庄严而有气势,就好像斗兽士步入古罗马竞技场一般。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女孩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艾瑞尔·马克,因为他看上去最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客人,那副不合时宜的墨镜则是他脸上最惹人注目的标志。虽然由于工作的原因,马克总要在美国与欧洲之间飞来飞去,他也因此把飞机称作自己的“家”,但他毕竟只有 21 岁,每当听到姑娘们银铃般的阵阵笑声,他就会像个高中生那样变得结结巴巴。

马克十分了解模特贸易的历史和当今国际知名模特的各种信息,他曾专门“研究”过这个领域。现在,他要寻找的是第一位真正属于俄罗斯的超级超模。他不仅要让这个女孩在网络媒体平台上广受欢迎,还要帮她推出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香水品牌。

当马克在女孩中寻找“百万美元宝贝”时,西尔维厄斯则躲在房间的另一角不厌其烦地拍照、录像,拍摄姑娘们的侧面、正面、面部特写或是大笑的照片。他是个坐不住的男人,就算是没带相机,他也会在场地里走来走去。

在西尔维厄斯拍照的间隙,马克已经挑出了五名女孩并把她们叫到身边。她们中的每个人都拥有着跟安吉丽娜·朱莉一样婀娜动人的曲线和性感迷人的脸庞。毫无疑问,她们很适合去做演员。马克满意地轻轻扬起嘴角,半眯着眼睛对其中的一个女孩说:“我觉得你很适合演女超人。”

他向姑娘们隆重介绍了自己的电影剧本。这部电影的主旨是宣扬“女人不再是男人的附属品”的观点,拍摄开始时间是“越快越好”,拍摄地点在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这个地方长久以来都是被美国影视业忽视了的“荒漠地带”,拍摄时间最长只有两个月。之后,马克会带着这部电影参加戛纳电影节。

 拍摄了955张新鲜面孔之后,他们对数照片失去了耐心

傍晚,哈恰图良和马克差点错过了开往叶卡捷琳堡的火车。前往车站之前,马克甚至还在宾馆的房间里趁着按摩放松的间隙小睡了一会。车厢内混杂的各种味道让哈恰图良不得不屏住呼吸。穿过二三等车厢中只有肩宽的走道,他来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等车厢。直到吐出了第一口烟,他才愿意张嘴说话。“车里的饭味实在是恶心透了。”他不满地嘟囔着。

据哈恰图良估计,欧洲及美国的模特经纪公司的模特中至少有一半来自俄罗斯。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说,俄罗斯的模特都很温顺听话,西尔维厄斯就从没听到过任何俄罗斯模特在背后谩骂某个设计师,而这种声音他却经常在美国模特中间听到。马克喜欢的是俄罗斯女孩“经典”的特质:她们像是优雅迷人的华尔兹而非自由随意的嘻哈音乐。最重要的是,这群模特都很坚定地表示要离开俄罗斯。抱有这样想法的女孩绝对不在少数。哈恰图良笑着说:“我们将俄罗斯模特大量输送到国外,几乎要把他们的市场全部占领了。”

仅在面试的第一天,西尔维厄斯就拍了 955 张女孩的照片。而在那之后,他拍的照片更是数不胜数,以至于他都不再关心具体的数字了。他发现了许多令他非常满意的女孩,她们都渴望着离开俄罗斯。但他也很清楚,并不是每个女孩都能幸运地实现这个愿望。对此,哈恰图良深有同感,他很希望能将每一个有潜力的女孩都带走,可惜他那条“诺亚方舟”上的位置有限。

无论如何,朱可娃都会获得属于她的一席之地。她的照片已经被上传到诺亚模特经纪公司官网上的“新面孔”一栏中。而就在这次旅行结束后不久,台湾的一家模特公司就已致电圣彼得堡,商谈有关朱可娃的工作事宜。台湾人在看过这个俄罗斯女孩的照片和视频后表示十分满意。他们表示,这个女孩“完美地符合了”公司下一季主推的造型风格。同时,之前那家新加坡的模特公司也打来了电话,邀请朱可娃立即前往台湾工作。

临行前,朱可娃上网大体了解了一下这两个地方的基本信息。现在她已经知道,台湾是一座岛屿,而新加坡的通用货币也叫 Dollar(新加坡元)。暑假对于两份模特工作来说肯定是不够用的,朱可娃已经做好了缺课一个月的准备。对此,她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好在新学期开始后的第一个月的课程不算太紧张,只要加把劲就可以补上。在这个漫长的夏天,来自西伯利亚地区 15 岁的少女奥嘉·朱可娃准备去台湾看看,在那里到底有没有可爱的大熊猫。

来源|GEO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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