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脚本真人秀节目之所以在此时此刻大量出现,和新技术的成熟紧密相关。
我们为什么热爱真人秀
文/韩松落
无脚本真人秀节目正风行,《爸爸去哪儿》、《爸爸去哪儿2》、《爸爸回来了》主打“明星亲子”,《花儿与少年》、《花样爷爷》瞄准“明星旅行”,《私人定制》则派出由明星和主持人组成的“梦想定制团”,帮助普通人圆梦,而《来吧孩子》,则将产房内外的众生相收纳其中,生活里所有的领域,都已经被真人秀覆盖,成为真人秀节目的创意来源。它们也替代了此前那些在演播厅进行的竞技类真人秀节目,成了全民热议的话题,不断创造收视奇迹,参加节目的明星,过气的,迅速咸鱼翻生,当红的,形象再度扩张。 我们为什么热爱真人秀?真人秀节目给我们提供了什么?许晴在《花儿与少年》里的一段情节,比较能说明真人秀到底是什么,给了我们什么,我们又为什么会热爱它。
在《花儿与少年》的第六集里,众明星到酒吧散心,许晴因为被导演叫出去做采访,和众人失散,她不知道酒店地址,没有钱(钱包和信用卡在节目一开始就被节目组收缴),于是向跟拍她的导演求助,得到的回答是:当我们不存在。接下来,许晴在街上四处穿行,寻找回酒店的路,走累了就坐在路边,直到遇见一个中餐馆老板,他给了她酒店地址和乘出租的钱。在回去的出租车上,许晴开始哭泣。异国的夜晚,万众瞩目的明星一刹那的惶惑无助,成了这集节目最显眼的情节,这段情节,和李菲儿丢护照的段落一起,被放到预告片里,并出现在新闻通稿里。
和电视剧、综艺节目比起来,它似乎是真的,情节并非出于编造,台词、情节都貌似来自天然,镜头前的一切,没有那么高度控制,情节来自于人和人的互相激发,它像是经过压缩的现实生活场景,是真实人性的展示,《花儿与少年》的宣传重点,就是旅行激发的明星真貌。
但和现实生活比起来,它似乎又是假的,摄像机明明就在身边,导演组和嘉宾身上都戴着监控设备,随时进行沟通,更别提海量的素材还要进行后期剪辑,有些争执消失了,有些能够呈现性格复杂性的部分被取消了,它事先没有脚本,只有框架,但后期之手,是隐性的脚本。
更重要的是,驱动整个行程的动机就是假的,身为明星,金钱不是他们出行时最重要的问题,但当节目开始后,他们却得上缴钱包和手机,在每天120欧元生活费里精打细算,用剧组配给的老年手机进行联络。他们的真实身份被限制了,以一个半虚构的身份,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环境之中。
它在真和假之间游走,在虚构和非虚构之间的模糊地带存身,它充满细小的意外,比电视剧和综艺节目有更多的可看性,但这些意外却都在可以控制的范围里,它像是冒险,却完全没有危险性。它像是游戏,你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能到达最后一关。
当然,吸引我们观看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它侵犯了明星的私人生活。《爸爸去哪儿》和《花儿与少年》,都是从明星家里开场,我们跟着摄像机,看到了他们的居所,计算着物业的面积和价格,从他们的装修风格上,判断出他们的品味。旅行开始后,为了节省经费、完成任务,他们之间不得不相互依赖,在狭小的空间里相处,由此产生过多的冲撞,我们于是看到他们为人处世的风格,以及竭力克制的内心活动。个人生活的高墙被碰触了,琐碎细节被亮到了镜头下,极大地满足了我们窥视的欲望,但节目制作方又会给出“公益”、“亲子”、“梦想”的动机,参加节目的嘉宾,也会因此受益,窥视于是变得合理了,甚至变得理直气壮了。
使得这一切成立的根本,是影像技术的进步,各种便携的可穿戴的影像设备,以及后期的制作技术的成熟,让这一切变成了可能。无脚本真人秀节目之所以在此时此刻大量出现,和新技术的成熟紧密相关。所以,真人秀节目的份额越来越大,收视率越来越高,会成为世界范围内的现象。
当然,它也满足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共同情感需求。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认为,每个时代都需要神话,神话表达着一个时代的人类共同经验,是现实的隐喻,提供了仪式感,是生活智慧的发源地,他也给出了神话的特点和叙事框架,比如英雄对冒险的渴望,在获得业绩时的喜悦,给人类带来新经验和新生活后产生的荣誉感。而我们这个时代的游戏或者真人秀,其实也符合神话的定义,是小规模的冒险,是安全的英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