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凤新(媒体人)
都说“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同一把声音，在有些人耳中是仙乐飘飘，到了另一群那里，则是“车祸现场”。刚听完张曼玉的黑金版《甜蜜蜜》，这个星期又能在银幕上听到周迅的粤语口白，一如既往，沙沙哑哑。是的，《窃听风云3》要公映了。
拥有一把沙哑得近乎飘渺的嗓音，周迅在台词、在歌声里倒有别样表现。不要忘了，有她声音押阵收尾的电影，总能在最后一幕，飞叶伤人。容我把她的若干独白抄录下来：“我不怕死，怕的是爱我者不知我为何而死……我亲爱的人，我对你们如此无情，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这是《风声》里顾晓梦的遗言。还有，“猫哥问我有什么打算，下一秒的事谁知道呢，大概回到冷一点的地方，由哈尔滨开始，到乌克兰，西伯利亚。江湖那么大，该这样闯了。”这是电影《明明》里的最后独白。寥寥几句，经由她娓娓道来，平地卷起风雷，一个饱经沧桑的小宇宙锃锃闪亮。
声音之于女神，是她们魅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非爱屋及乌，而是这声线早已参与了她们魅力的构建。闭上眼，即使不见魅惑众生的容颜，光是听那唇齿之间的吐词、呼吸之间的气息，已让人低回不已。前一个例子是电影《她》里的斯嘉丽·约翰逊。全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如同上帝在云端(影片台湾译名正是《云端情人》)，不在场比在场更无远弗届。当年，库布里克被人问起他电影《太空漫游2001》里的电脑柔声细语，性向成疑时，他非常不高兴地申辩：“哈尔(电脑的名字)是直的(straight)。”所以，让一个有着斯嘉丽那样声线的女人来为人工智能系统配音，真是体贴，不必费力解释性向。她的声音在电影的每个角落里充盈，灵活、细腻、宽广、富于表现力。仅靠这把声音，她就能在罗马电影节拿下最佳女主角，是不演之演，是创世纪第一回。
华语圈女神献声的经典案例该是林青霞在《美少年之恋》中担任旁白。她的声音或许不够珠圆玉润，很多电影也并非由她自己配音，以至于她要向导演推荐自己声音不错。杨凡在接受日本记者铁屋彰子采访时道出内幕：那一回，林青霞自愿帮忙，“让我试试”，而且不让把她的名字列在演职员表里。所以影片上映后，很多人在问那把女声是不是张艾嘉，“大家认为张艾嘉的声音和演技都很好”——好像林青霞就不该有那么富有表现力的声音。“女声旁白仿佛呈现某个女神从云端往下看的感觉。”杨凡形容，“人们说林青霞的最佳演出就是《美少年之恋》，非常美，非常感人。”林青霞后来又为《游园惊梦》担任旁白，同样未列入演职员名单，只有那把有着细微磨砺感的声音留在胶片上。
《演员的自我修养》里说，“天生的敏感和语感不能由我们自己作主，而取决于自然”。有些人确实是靠着天赋异禀，在舞台上对言语顿歇掌控自如，轻易就能打动人心。回到《窃听风云3》，这次周迅会在电影里说什么？不是剧透，媒体有讲——“土地是用来种的，不是卖来卖去的。”她在村屋前说，在稻田边说。如果不是因为她演的是一位香港妇人，还以为这话出自她演的《红高粱》里的大地之母口中。话不多，也不甜美，穿透力、权威感，尽在其中。
[2014年5月27日南方都市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