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对我的朋友讲，我是多么想生活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充满了变革性和反常态，六十年代的叙述呈现了一种形而上的强大性与无法被复制的快感——这种快感，被贯彻到电影、时装、设计的方方面面，时至今日，依然让我心潮澎湃。当我们被电影《广岛之恋》开头的“显微”式的镜头震颤，原子弹爆炸的灰烬融合了最为亲昵的肌肤快慰，在电影一派苍老的叙述口吻中扑面而来，那真是一种特别的六十年代的语态：无限的创伤感，极度的哀婉味，视觉充满张力，让人情不自已——情不自已，如杜拉斯说的，“她又一次抚摸他赤裸的肩膀。这肩膀确实很美，从未受过损伤……”
在导演贝尔鲁托奇的《戏梦巴黎》中，城市沦陷了，巴黎学运高涨，美国主角流落巴黎，chic不已，革命游戏，梦想开花，三个年轻人营造着六十年代的乌托邦，玩3P，初潮血液，坍塌的不仅仅是肉体，这种坍塌和打破始终是先锋浪漫的，和青春伤逝相关！
但是，给予我整个现代和先锋感觉的还不仅仅是法国新浪潮的“空前末日感”，那是整个六零年代的一种优雅着的堕落感，让享乐和自我成为了一种司空见惯和饱受奖励的行为！肯尼迪被刺杀了，他的妻子杰奎琳把香奈儿的经典套装穿成了政界外交高雅女性的一种生活化符号，杰奎琳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让整个美国荒原一般的时尚土地一派“法国化”，好像呼应着法国新浪潮对于整个世界在美学和审美上的影响一样，杰奎琳热爱法国时装，她津津乐道，成为一个传奇。与此同时，那种杰奎琳式的优雅在很多六十年代的意大利电影里被复现，我热爱费里尼和安东尼奥尼，在费里尼那部《甜蜜生活》里，意大利女人大都性感和优美，眼角线勾勒出一种妖娆的美，魅惑如罗马的夜，到了后来，王家卫拍六十年代的《花样年华》，张曼玉的眼线也故意勾勒出这种六十年代的女人味道，情态自然是可以倒转的，穿过了时间的手，握着依然温暖。
抑郁清欢的女明星玛达莱娜(阿努克艾梅 Anouk Aimée)举止优雅，在费里尼的《甜蜜生活》中。
我热爱费里尼，热爱他在《甜蜜生活》中塑造的风流味，那大概是基于男主角马尔切洛(马尔切洛•马斯楚安尼 MarcelloMastroianni 饰)的男性魅力，女主角西尔维娅(由瑞典女星安妮塔·艾克伯格 AnitaEkberg扮演)的放荡和末日气息。我热爱安东尼奥尼，我记得在那部《夜》中，罗马夜晚的酒吧中，黑人舞者一点点脱下衣衫，爵士乐中摇摆出的诱惑舞姿，光影之下，是黑人舞者黝黑肌肤散发出来的一种味道，穿过了胶片，穿过了时光，我似乎能闻到那股腥臊的汗腺味道……安东尼奥尼镜头下的女演员莫尼卡·维蒂，始终有着纤细柔美的一个背影，黑色简洁晚装裙身似乎是优雅的最好注解，放到如今的时代也不会过时。我沉迷于安东尼奥尼的《夜》中，夏日里的空寂，回到高级寓所的男主角乔瓦尼(马尔切洛•马斯楚安尼饰)，房间里装饰尽然很先锋，大理石的材质，客厅穿堂风，如果拿来陈列Celine新一季的作品也是很合适。意大利始终是懂得生活和卖弄性感的民族，即便是在革命和存在主义甚嚣尘上的六十年代，也并未削减那份销魂与迷恋——迷恋，是因为我们孤单自沉的内心，大都腐化难以消融。六十年代，除了苍茫、优雅、现代、先锋，亦保留住了经典。
Grace Coddington在她的回忆录里写六十年代的风格，巴黎步调，那个时日，摄影师HelmutNewton已经开始了自己风格化的黑白时装摄影创作，大胆出位，以裸露和性感取胜，却是上流无比的，此外还有GuyBourdin，六十年代成为了这些后来的时装摄影大师绽放的最初年代。在六十年代的末尾，1969年的巴黎时装秀，GraceCoddington说，她绝对不会错过Yves Saint Laurent的每一次couture秀，她说六十年代末尾的YvesSaintLaurent为Dior呈现了一种全新的系列和风格，他的设计“现代无比”！这样的独一无二的赞美和关于巴黎的时装故事带有非常传奇的色彩，几乎已经是被人遗忘的一种现代性，直到GraceCoddington在回忆录里写道了八十年代，在巴黎看AzzedineAlaïa的秀才又被串接了起来。如今，不管是六十年代还是八十年代，香消玉殒的不仅仅是时光，还有这些多少带了神秘色彩，被打上了光环的现代性，它们都埋葬在了历史的角落里，如果可以被回忆，希望亦能借衣衫被还魂，AzzedineAlaïa擅长的女性紧身和严谨的创作性其实是和整个八十年代的夸张背道而驰的，因此，我在想，真正在内心抗拒了时代的人，也许才是强大的创作大师吧，在这一点上来讲，六十年代亦是如此，那些在电影，时装领域里被人记起的角色，在六十年代都是另类的，因为他们都太现代，拥有超越时代的魅力！
Guy Bourdin当年的创作其实为现代很多摄影师带来灵感。
在最近的一部以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为时代背景的美国电视剧《性爱大师》中，故事主人公打破藩篱，研究“性爱”科学，勇气可嘉，我却很喜欢电影男主角，医生WilliamMasters每次回到他的寓所，那一派相当现代的家具摆设，客厅和餐桌，貌似很北欧的简洁清爽。正如美剧《广告狂人》在开始的一、二季故事中塑造的一种六十年代的风格一般，是打磨过的一种细致和优雅，经得住时间的考验，没有太多浮华和浮躁的意思，越是持重的，不管形状和外观是怎么样的，其实越是现代吧……
作者：张朴，《香港的前后时光》、《孤独要趁好时光》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