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鸿:开放时代的艳事

黄海波嫖娼被捕一时成为了网络上最热议的新闻。当然,嫖娼触犯了中国现行法律,黄海波也将为他的这一行为付出法律的责任。然而,作为一位公众人物,黄海波还要遭遇的是来自大众那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非议或谴责,这相较于前者而言,则是更大刑罚。

这似乎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我们这个时代可以默认很多潜规则,可一旦摆在了明面上,则人人皆有其举起道德大棒的权力,向着那些受到法律制裁的人们进行道义上的攻击,从而制造出一种舆论的压力,让其身败名裂。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我们这个时代不够开放。当然我在此所指的开放,并非性的开放,而是一种心灵平和的开放,人们不会因为男女之间的绯闻而对当事人造成任何的压力。那么在中国有没有真正开放的时代?毫无疑问,最开放的时代还是那个胸怀宽广、四夷来朝的大唐王朝。

事实上,唐朝真正开放的时代并非盛世时期,而是在连政令都不出了长安的中晚唐时代。当然,中晚唐时期的开放并非像今天的海天盛筵那样场面混乱,而是在于这种开放甚至有些像18、19世纪的欧洲,有着与情人之间的书信往来,把这些书信在报刊上公开发表,都是一件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最典型的人物就是元稹。元稹尽管一生只活了53岁,但却给后世留下了两段流传千古的艳事。其中,元稹自己所撰写的《莺莺传》,被宋朝人王性之考证后,被证实为元稹自己的风流艳事。后来,《莺莺传》被元朝人王实甫一加工,成为了我们今天戏曲舞台上依然经久传唱的《西厢记》。能把自己的风流艳事写成小说,编成戏曲,在民间广为流传,可见在那个时代里,文人雅士们根本不必担心绯闻造成的负面效应,相反还有点唯恐别人不知道的心态。

而元稹的另一段广为流传的风流艳事则是他在成都时与著名的女诗人薛涛之间那段“与女校书同居的日子”。

公元809年,唐宪宗元和四年,三十岁的元稹担任监察御史,到访西川。西川节度使严绶为了讨好元稹,在迎接元御史的酒宴上,将女诗人薛涛引荐给了元稹。薛涛的才华与美貌,让已经娶妻五年的元稹怦然心动。尽管此时的薛涛已经四十一岁,十一岁的年龄差距根本抵挡不住爱情之火的燃烧。就这样,元稹与薛涛开始了一年的同居生活。一年之后,元稹的任期到了,他被朝廷任命为越州刺史,从此与薛涛远隔天涯。而薛涛对于元稹的爱,则停留在了那一张张薛涛笺上,成为就了千古不绝的诗章:“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在这首《池上双鸟》薛涛依然在表达着想和元稹双宿双飞的爱意。

元稹在离开薛涛之后,很快又有了新的情人,直到元稹的妻子韦丛去世,他在写诗悼念妻子时,才有了稍微的反省:“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薛涛与那个时代的许多著名诗人都有诗稿往来,她与元稹同居的事儿在整个文人圈里也是人尽皆知。而在那个开放的时代里,这种事并不会给当事人带来任何负面影响,元稹的官一路当到了宰相,位极人臣。当然,元稹可能不会想到的是,自己的《莺莺传》会在后世成为戏曲舞台上的经典,而不是《与女校书同居的日子》。

与元稹相比,元稹的好哥们白居易行事却相对要简单得多。自己在家里养了一堆歌姬,可以随时供自己享乐。当然,白居易并不把这些事儿像元稹那样写成小说,作为著名的诗人,为某个女人写首什么的就再自然不过了。于是,白大诗人见到一个素不相识的琵琶女,也能泪湿青衫,还给人写了一百多句的《琵琶行》;看到杨贵妃的塑像,就写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长恨歌》来。正因如此,白居易在文人圈里的盛名非常强大,不管是妙龄少女还是寡居少妇对于白居易的崇拜那是无与伦比的。

女诗人关盼盼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是尚书张愔的小妾,由于与白居易有过一宴之交,从此对白居易的爱慕几近痴迷,甚至能一口气唱出《长恨歌》。白居易有一次在张愔府上听到关盼盼唱自己的诗,大喜过望,于是,白大诗人再次拿出他为女人写诗的习惯,为关盼盼写下了“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的诗句。此后不久,张愔去世,关盼盼开始寡居徐州燕子楼。白居易在友人那里看到了关盼盼寡居时写的几首诗,泪湿青衫的情节再度上演,感念关盼盼为夫守节的大义,欣然写了三首诗赠予关盼盼。可白居易万没想到,这些诗却让自己的这位女粉丝绝食而亡了。这不得不说偶像的力量有时超乎想象。

收到偶像的赠诗,关盼盼如获至宝,惊喜之余摊开仔细研读。可这一仔细却坏了事,白居易的诗里竟然有这么两句“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敏感的女粉丝被偶像一下子说到了痛处,大失所望。原本白居易是想赞叹关盼盼的气节,可没想到女粉丝却把它理解成了要她为丈夫殉情!于是,爱有多深恨也同样就有多深,女粉丝把对偶像满腔的爱恋转化为满腔的愤恨,写下了“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相随”的诗句回赠白居易,并且开始绝食。十日之后,已是十分虚弱的女粉丝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给曾经的偶像写下了此生最后的怨怒“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含恨而终。

两个同一时代的好哥们儿,一个为后世留下了传唱千古的风流艳事,一个本想成就一段风流艳事,却没想到成就一个奇女子的爱情悲剧。

在那个开放的时代里,文人圈如同元稹、白居易这样艳事、情事不断的还有很多。温庭筠与鱼玄机之间的艳事,就因为温庭筠的出轨,而导致了鱼玄机打死绿珠,酿成悲剧。而李商隐与女道士宋华阳之间那种欲罢还休、没有结果的爱情,倒让李商隐那“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感慨成就了他唯美的诗篇。甚至还有如杜牧那种“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自我调侃……都在为我们展现着一种真正的开放,那种无须隐瞒、没有压力、心灵平和的开放。

作者:傅斯鸿,生长于川南,现居北京。职业撰稿人,历史写作者,凤凰网编辑,APP历史杂志《囧列传》主编。主要作品有:长篇历史著作《从王建到孟昶——前后蜀的兴亡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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