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宣布章子怡获得最佳女主角时，第33届香港金像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一代宗师》作为近年电影颁奖典礼上罕见的血洗各大奖项的作品，已经无可非议地成为这届金像奖上独占鳌头的大赢家。
凭借“宫二”这一角色，章子怡已经先后得了九个影后，这是已经可以写入影史纪录的一个数字，但是艺术没法用具体奖项来说明，正如一部电影的质量不是仅仅票房就可以证明的。章子怡在《一代宗师》中，不能说超越了她以往的那些角色，但却为之赢来数个重要的肯定，这亦可看成命运的安排。
王家卫举起最佳导演奖杯，意味着《一代宗师》在导演指标上，王家卫胜过《毒战》时的杜琪峰、《扫毒》时的陈木胜、《救火英雄》时的郭子健和《激战》时的林超贤。从个人观感上来说，《一代宗师》自然是惊喜和惊艳，王家卫用超过常规电影制作时间的数年时间，制作了这样一部既振奋人心、也堪称划时代的一部作品，但这些都归结于导演的独到之处和高超的艺术能力吗？换言之，王家卫借此超越了自己的同时，也在绝对意义上超过另外四位导演了吗？
我以为从“港片”之港味的角度来讲，《僵尸》更加具有典范性；从香港电影在原有基础和文化根基开创上，《激战》和《救火英雄》更能代表最佳之意。但是奖项最终将最佳男主角（肯定表演而非正面宣扬的励志和全片行云流水般的流畅）给予《激战》的张家辉，看上去好像是仅仅对肌肉的肯定，而非这部电影从叙事到主题的肯定。
14项提名，最后揽获12项大奖，这当然是对《一代宗师》这部近年罕见高水准的作品的肯定和褒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等等，几乎从各个角度都给予了这部影片以肯定，这是在本届金像奖上没有死角的作品，但可以借此得出香港电影和香港影人双重胜利的结论了吗？
如果说最佳导演尚有一丝争议的话，那么到了最佳影片，已经成了《一代宗师》众志成城的独角戏。同时，另外四部影片《西游·降魔篇》、《狂舞派》、《扫毒》、《激战》跟《一代宗师》同台，只能归结自己的不幸，从提名到评奖过程和最终宣布结果，《一代宗师》俨然成了人心所向。可这样的一次胜出，也只能看做所谓“国际水准”的一次胜出，而非“香港电影”的一次卓越展示。《一代宗师》既非电影工业里可复制的一种模式，也非香港电影本土中的一种特别标签，它只是王家卫个人的一次肆意狂欢，虽然从票房和口碑上双双收获成功，但这无法帮助香港电影走出自身困境，也不会成为其他逆境中爬行导演的效仿榜样。
王家卫口中的“香港电影”完全没有嘉宾数次脱口而出的“国际水准”动人和更有说服力，《一代宗师》代表的是国际水准，同时也是去地方化和迎接国际口味的作品，难怪那些原本的港片拥趸会觉得这部片子单薄和乏味，从这个角度也可以说明，《一代宗师》的成功并非香港电影的成功，它与香港电影的关系比《三轮车夫》与越南的关系紧密不了多少。
某种意义上来说，金像奖已经不是港片的天下，无论是《一代宗师》的一骑绝尘，或者《激战》的惊喜之处，都已经跟传统意义下的港片没多大关系。当然，只给予《僵尸》和《狂舞派》这样以小奖的肯定，也能说明纯正的港片已经没有任何奖励的意义，毕竟从商业上来说，港片坚持的、也就意味着排斥大陆这个更磅礴市场的意思。
毫无疑问，从作品本身来说，这届金像奖是近年最高质量的一次，如果再大胆地预测，这也应该未来几年中的一个最高峰，换言之，在《一代宗师》的不可超越性和《激战》的神来之笔、以及可遇不可求的《僵尸》和《狂舞派》这样的惊喜之作之后，必然有连续的下坡路要走。对于香港电影持乐观态度的人，估计日后要在更加沮丧中度过。商业上的蛮横，决定了香港电影格局本身的没落，任何地方性的特色，都可以成为商业巨轮下死不见尸的滚滚红尘。
获奖纪录从9项提升到12项，将以往接近神话的《甜蜜蜜》和《寒战》击落马下，而不同的意义在于，《一代宗师》一枝独秀式的成功，并非香港电影本身的胜利，也并非意味着香港电影就此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相反，这是另一种败落的开始。香港电影的北上计划没有任何疑虑地在执行，除了坑人骗人的所谓商业导演在横冲直撞以外，也能看到彭浩翔这样坚持本土特色的导演的执念和受冷，当然还有永远边缘非主流的陈果，他们在北上捞钱的过程中不是急先锋，却可以成为港味纯正的香火，但正如仅获得最佳视觉效果和最佳女配角的《僵尸》，所遭受到的冷遇一样，这股所谓坚持和纯正的力量还是太小了。
虽然人们在一边看《毒战》和《高海拔之恋》时感受杜琪峰的纠结，一边也在慨叹黄金时代正在随资本和市场而消失不见，但毕竟还有徐克和杜琪峰这样的人在对电影这件事执念。所以，“港片”不会很快消失，但无疑我们这代人也正经历着它消失的过程。
（2014金像奖，《一代宗师》拿最佳电影、最佳导演等12项大奖，章子怡再拿影后实现大满贯，张家辉众望所归得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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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腾讯《大家》
作者：朱白，书评人，专栏作家，评述作品包括外国文学等诸多领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