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朔爷在王咪和朱砂婚礼上闪人。陈丹青说:我知道王朔为什么不来,因为他绝对控制不住。别看外面怎么冥顽,但是他内心脆弱的很,今天他来了会哭的稀里哗啦。这是老一代叛逆者,摇滾客,愤青,激进分子,文痞,画痞变为善良父亲的时刻,是他们砍杀一生,佛前滚鞍下马的时刻。
“我跟你不熟”
上个周末微信狂传一篇朔爷新文,原来是他给朱新建画展写的前言,通篇一如既往透着生命拔凉。文中提到王咪结婚前,问他是不是见见朱新建夫妇,也就是履行亲家群众路线,家长高层会晤一下。朔爷说:“我其实一直比较怕这种场面,不知道聊什么,加上我有童年创伤,怕见长辈和大人,至今不能习惯自己也是长辈了,感到很大压力。”最后各种心理建设疏导加熟人陪绑热场,才算赶爷上架,“起哄一样把事儿哄过去了”,好在局面还算体面,那时候画家朱新建的病还没那么重,能说话,能走动。
除了陈丹青所言的在婚礼上没法儿淡定,不得不闪之外,朔爷总算在这篇文字里交代了没和亲家朱新建现场一起接受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真正原因。没别的,就是怕见人(我们怕见人一族终于有了牛掰代言人)。试想婚礼那种鱼龙混杂、气场杂陈、喜而不悦的场合,朔爷德高望重、字斟句酌、热情洋溢、感慨万千地发个言,的确违和。
朔爷踏踏实实告诉你过你了,他是流氓,长歌当哭喜极而泣这些戏,都找别人演去,。
婚礼没去,葬礼估计也缺席,好在朔爷有字。他以祭奠画家朱新建的名义,从兜里随便抓了把字往半空一扬,一点儿不赔小心,落脚直奔生死追问。微信上朋友说,大周末的从外面回来,看得一身汗都收了。朔爷当初写梁左那篇开头是这样的:“一个人没了,说什么也是多余的,记着也好,忘记也好,都是活人看重,逝者已经远去,再见面大概也早忘了这一世的事。”这回写朱新建也一样,笔调伤而不哀,节拍平稳,正常叙事,敢告列位,向死而生:“从此遁入彩色世界,人格湮灭,能量的归能量,物质的归物质……人到中年,总是会先走一批人的。很多好人英年早逝,走得时候不过四十来岁,剩下我们这些人无耻地活着。早走晚走都是一辈子,就算恶心地活到百岁,也逃不过一死,只是死得更难看一点。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人走了,再怎么说音容宛在,垂而不朽,也是没了。再有些不懂事的祝念来世升官,发财,大富大贵,十足愚昧且卑微,谁他妈的要升官发财,见他的鬼去吧!‘三观’里没这项。”
朔爷不仅是谁也不怕的流氓,自己也是面照流氓镜,让人原形毕露,装腔作势者无处所遁。他的文字随随便便一竿子打翻一船酸文假醋的傻帽高大上,有机会就苦口婆心给他们带话,咱三观不一致,没法聊,“不管怎么说,有生不出来的,没死不了的,希望咱们走得体面,来世托生个好人家,逍遥一辈子。天堂,不去也罢”。
这些字是我们每每被他损得体无完肤、暗伤入脾却更加死乞白赖爱他的原因。王朔混不吝的京腔儿讲述的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般亘古情感,抽丝剥茧,精辟入骨,溯本求源,没有粉饰,直捣生命尽头,万众所归之处,群情所不能描摹之忧伤。这才叫精神文化遗产。当然,朔爷您好好活着,活着也可以有遗产,还不缴税,千万别在自杀这事儿上跟诗人置气。为作家争气,这才叫真伤人,是要我们脑残粉命的节奏。送您仨字儿,赖活着,想撒把字就撒把字,比如《记朱新建》;不想撒,我们就看旧的,“笑一下吧梁左,来世我们还做亲人、朋友,不管在哪里。”
朱建新老爷子
梁左
作者:黄啸的橙子林 《深圳晚报》供职,写专栏。代表作《橙子鸭子都在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