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写风,缘于在四季的轮回中,自然界在情绪上显出的风霜雨雪,总有一个季节与自然现象的联袂让我感怀怅惘或心仪悦愉,而这种现象成为一个追怀说风的引子,延伸到那一爿生活工作的家乡:伊犁霍城63团。
团场位于霍城县以西中哈边境线上,俗称莫乎尔。它,苍茫辽阔,厚重朴实,占地面积达43万亩。这一区域属于干旱的荒漠气候带,春季受高空季风的影响,瞬间风速可达8级以上,这一区域是伊犁风沙的源头,春季即将过去初夏来临之际的4、5月份,总有那么几场凌厉狂飙的长风,裹着风沙,掠过田野、连队、团场,蹂躏庄稼,肆虐农田。此时,空中的太阳一片灰蒙苍白,黄沙滚滚不见天,风吹沙起不见边,会感到大地被撼动,让人渐渐惊恐起来。霎时,电灯灭了,居室一片漆黑,狂猛的暴风卷着沙尘冲撞得门楣沙沙作响,刚刚擎起的烛光变得悠悠忽忽。风挟带着尘埃穿过了厚实的墙体,忽闪摇曳的烛影和飘落下来的尘埃使原本无形的风此刻赫然可见。
没有临风而立在此生活居住过的人,对风的认识只不过是在自然课本里读到了风的等级,在电视上看到了风的危害,而在团场生活的人,对风的感性认识代替了书本段落。只要经历过这样的风沙,就会有一种铭心刻骨的难忘。
风,这个巨手一个动作,就累及团场职工千万只手经营着的田间劳作。一场大风过后,那些防风条件差的农田,出土的幼苗被风沙蹂躏而失去了鲜活,地膜被掀起撕成碎条悬挂在四周的树枝上。风过,职工们又开始紧张而忙碌着棉花的重播、补苗、点种、铺膜。除了经济损失外,这秋后的棉花产量又打了折扣。此时,条田主人把无奈的忧伤写在了脸上。
风一遇火,更添威势。老一代人对火的警觉性,时时刻刻都写在了田间地头、篱角林边、厨房灶头。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警觉地把风与火隔绝。风这个桀骜不驯的放浪游侠,时刻都在寻找着火的踪影与之亲近,哪怕是星星点点的火苗,在风的煽动下,霎时便能成为燎原之势。在我生活的这个团场,每年的春季,或多或少都可亲见风与火灾难性的拥抱。尤其在边防林带,由于这里是放牧、行人的禁区,堆积着风干的枯枝落叶地被物,成为火势辽燎的疆场。这里成为团场防火的重点,有警示牌,有护林员巡逻,但还是时常发生火灾。
团场的高音喇叭急促地催促团场的职工们奔向战场,大家集合着队伍,迅速奔向边境林。有几次,我就融入了这样的浩浩荡荡的队伍,握着铁锹,拎着水桶,看到这种火势,心中缺乏了自信,我不时提防着,不敢靠得太近,也许风势一转,和我开个玩笑,退路就断了。火光在穿越中身形无定,经常随意拐了个弯就到了原先不曾料到的地方,让人猝不及防。
“没有林业就没有农业”。从第一任团长崔来孝喊出了这样的口号,团场人就与林业结下了不解之缘,常年造林不辍,代代传承着。这片热土总是与豪情创业结缘,焕发出前辈们的英雄气概,沉淀在这边防林、条田林、公路林、道路林、工程林,成为历史绵延幽深的防护林。1987年,团场实现了农田林网化,也是伊犁垦区第一个达标实现条田林网化的团场。如今,这片绿荫葳蕤的绿洲,是伊犁垦区最主要的植棉团场,以产沙林西瓜著称。
林网是风的劲敌,防护林网是挡风的巨手,是不断生长着的防护墙,林与林衔接在一起抵御风沙更是卓有成效。在团场生长的防护林,无论是榆树还是杨树,都不弃干渴与贫瘠,迎风倔强地生长,绿色臂膀相连相拥,成为错落有致、疏密结合的绿色屏障,抵挡和消解了风狂躁的力量。锐气受挫后,风的语调也变得温柔多了。
榆树是团场一个主要的防护林种,这种寻常的树种,随风舒展着俯仰自如的美感,这种姿态一直让我为之迷醉。每一场风过后,榆树往往完好无损,显示出它极好的柔软性。与风猝然相遇时,榆树身上的确呈现出一种顺服,但风过后又回复了常态,风的尊严也得到了满足。这给了人们一种自然的启示:是一时的强硬更需要重视,还是生存更要紧,在我看来我更乐意选择生存的策略,对于自然界外在情绪上显示出的狂风,我始终持抱着敬畏之心。在现实生活中,有许多事物可以灵活变通,遵循生存规则,让策略为生存服务,过好每一个俗常的日子,策略有很多,生命只有一次,显然没有理由轻掷生命。
风随季节而至,悄然降落在莫乎尔,在徐徐上升的节气中,糅入了令人沉醉的气息,春风的吹拂让人酥软和萌发出生机。团场人总是要在这个季节走出户外做些事,一改往日慵懒闲适的生活习惯,开始紧张、忙碌起来。植树造林,春耕春播,小家小户庭院的主人一锹一锹破土翻地。而后,点种、莳苗、移栽,垒墙造院,动作与姿势也变得紧凑而热烈。那些质朴、憨厚、实在的团场职工,常年经营农事,过着与物候节拍暗合的农耕生活。团场广场上那几株老榆树,倚仗着春风滋润,一阵风拂过,在枝头上孤悬的叶片飘飘落下,不消几日,嫩叶就呼啦啦蹿出,很快便又是青翠绿意的景致了。
生活居住的这个团场,多少年过去了,风依旧如此,周而复始地为我们所直接体验,不能不说是大自然有意的昭示与启迪。在一年年的岁月中由青年至中年再老年,如风一般的随意消失了。时常,在梦境中憧憬着如风一般的自由,想象如风、思绪如风、充满着浪漫色彩,让浊重的身体也跟着飞翔,也只有梦抚慰了我们如风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