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热播的一档爱情剧《走出迷茫》，主题是复仇。女主人公张秀贤为挽救与自己相恋八年的男友崔民英的生命，为他做了肝移植手术，但男友母亲李贞秀一直以来都嫌弃张秀贤卑微的家庭背景，在骗取张为儿子捐肝以后，趁她陷入昏迷，偷偷带着儿子和秀贤的闺蜜善雅开溜，一家人逃去了美国，在李贞秀的精心策划下，懦弱的崔民英被迫和善雅结婚。
经历长时间昏迷后，秀贤终于苏醒，但是失忆了，痛不欲生的张母找已经回国的善雅理论，在地下停车场的争执中，张母心脏病发作，善雅拿走了张母的药，使之也陷入深度昏迷。记忆恢复的秀贤无意间获悉了母亲事故的原委，为自己，为母亲，她决定复仇。
复仇的方式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善雅和李贞秀夺去了她的爱情，还差一点杀死了她母亲，秀贤也要让她们尝尝这种失去最珍爱东西的滋味。她以第三者身份介入，利用从头到尾所发生的一切都被蒙在鼓里仍对她旧情难忘的崔民英的感情，破坏民英和善雅的婚姻，以及民英和他母亲的关系。
如果说以往爱情剧的灰姑娘们最爱得要死不活的绝症，要不就是又蠢又善良处处遭人暗算、诽谤，靠她超级棒的好运气，才能漂漂亮亮活到最后；如果说传统的灰姑娘有的只是一种公主情结，只会装傻卖萌讨男人喜欢，等着王子来拯救。似乎，在新女性时代，灰姑娘们对“卑微”一词又有了新的诠释。除了同样貌美，善于讨人欢喜，她们骨子里还流淌着来自底层的剽悍和一种简单粗暴的善恶观。即，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既是源远流长的英雄传奇中侠的精神的要义，也可说是在法治精神浩荡之下，民间兀自流传的一套自己的制裁理论，也可说是宗教中的因果循环论在世事中的演绎。
连原本负责纯情、浪漫的爱情剧女主人公都会越界，扮演手刃仇人的狠角色，只能说明复仇这一主题从古至今都不缺乏群众基础。 复仇，顾名思义，是通过某些法律未必认可的方式、手段给予仇人的惩罚，但不得不说，这也正是其大快人心之处。像香港电影结尾经常有的桥段，警察抓住大坏蛋的衣领，大坏蛋傲慢的说，“你是警察，你要敢动我一个手指头，我就……”警察动了他十根手指头，一顿暴扁，坏蛋捂着脑袋，“我，我要告，告……”其余警察朝他翻白眼，“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就侠精神和复仇主题来说，从冷兵器时代的罗宾汉、佐罗、《史记》《汉书》中的游侠、唐传奇中的女刺客，梁山泊的好汉，到现代的喜欢撞大楼的超人、总趴在屋檐的钢铁侠、蜘蛛侠、从良的吸血鬼、狼人，还有纯情的女主人公为尊严所做的抗争，无论是在专制时代，还是法治相对完备的现代，这些黑暗中的英雄，绕道法律，利用民间手段完成的复仇故事，总是能激发人的观赏兴致。你可说这种方式是对按章办事的律法的合理补充，也可说是对立，是在电影院、在沙发完成的对权威的质疑，是现代人深知要维护自己权益所在的前提必须是信任法律，而在另一方面，又通过影视中的侠和复仇，假装实现了对这种规训的反抗。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它所遵循的逻辑不是法律条文，是世道人心中维持的最基本的关系认定，是民间的，村落式的，乃至最原始的，但也是最根本的人伦。西方法律中，夫妻之间、律师和委托人之间、医生和患者之间、神父与教徒之间，都是免于作证的，该项立法的依据便是，不能因为查证犯罪而损害家庭伦理关系和特定职业的信任关系。从这个角度，看看十年文革浩劫对人伦关系的摧毁，再看看大多数人都曾在学生时代见证过的老师安插在同学中间的告密者，曾几何时，告密者们想必都曾为能被老师委派，而感到无上光荣吧。
科恩兄弟的电影《大地惊雷》讲一个14岁的女孩寻找杀父仇人的故事。影片最耐人寻味的，是她雇佣了一个警察作为自己复仇事业的搭档。所谓的“法”可能崩塌，最后收拾残局、伸张正义的可能还是这个最民间最基本的人伦关系的认定：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作者：寇研，自由撰稿人。出版文化类随笔集《思奔——在历史与八卦之间》。
来源：腾讯《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