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 茫

作者:狂书流云

(一)

毕业了——十几年来萦绕在我们心中的那份说不出由来的犹豫和万千的担心总算没有了牵绊。唉,总算毕业了——尽管我们去年年底就已离校实习,但如今领了这红本本,才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呀。就像站着铁面的法官或呆板的老板前面,要证据、事实说话。

连毕业季的夜空也是群星璀璨,那弯朔月不知何时被相互争妍表演般闪烁的星宿吞噬,似乎稍有不慎就会被外界的一切所忽视或湮没,这景象不禁让人想起古代的后宫,为博皇上争宠而竭力表现的佳丽三千……此刻,这座城市的四周被满天星宿,灯红酒绿和熙熙攮攮的人群及一片喧哗修饰。二华路这条街的主干道其实只有两三华里,但这是市中心,多条岔路连接各去处。因此这条名副其实的二华路,可谓是条条道路通罗马呀!

每到傍晚时分,这条街四处摆放着各种物美价兼的吃货、日用品、娱乐广场等供人们前来赏玩,以此来消除他们一天的疲惫。因此,每到华灯初上,这儿总是人山人海;直至凌晨才结束这一天的喧哗。

二华路北面第一个十字路口站着一个青年,略胖、中等个儿,一头短发子弹头般立在头顶,一副成熟的脸上留着些许胡须,橘黄色T桖搭深蓝色牛仔短裤,拖拉着一双凉鞋;他举起拿电话的右手朝对面人群喊:武陵,在这儿呢!

就过来了!粟昭!

粟昭听见对面有人应了一声,很快看见武陵随人群从斑马线过来——他身着白色T桖和球裤,拖拉着凉鞋向他走过来了。

他个子跟他差不多,但比他略瘦一些。一头短发端正在头上,在霓虹的映照下,他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淡淡的忧愁,但是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却正好掩饰了那份不快……

他们站着寒暄几句后,便边聊边向预定好的烧烤摊走。粟昭问武陵在那儿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辞了。武陵看粟昭一眼,“嘿嘿”一笑,这笑声不免有些勉强。他说那儿确实不错,头儿、同事们对他都很好。唉,可能是在那儿干久了觉得有点累,抑或是觉得学不到东西(每天都单一、重复地操作);所以,就辞了——

他有些难解地看他一眼,不过也很快笑出了声。

是的,实习时武陵是自己找的工作,而粟昭他们是跟着学校“走的”。

他知道的,粟昭们自实习以来多数都是帮师傅干活,每月工资也就几百元,还时常加班……他说他那儿已经不错了——那找到下一东家没。他看出他的那声叹息里并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对于这一点武陵很感谢跟前的这位哥们儿——因为他们早在学校时就是知己了,就是与某些亲朋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他们那么铁。在他们看来,先必须是朋友,才有可能成为哥们儿;亲戚也是如此。而有些所谓的亲戚不过是家族里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因一个红本本把大家连在一起,都介于拉不开面子才勉强维着“亲戚”和“礼尚往来”的关系。是实话,有些亲戚很多时候还不如朋友。他也知道,尽管他们每月才几百元工资,光生活费都不够,但他通常不会打电话给富裕的家人说的——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他常说咱都是二十大几的人了,不好意思再叫家人为他们担心。所以,兄弟朋友间“拆东墙补西墙”也是常有的事。

粟昭说他也有辞职的打算,这并不是因为钱多少的问题;主要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对本专业不太感兴趣,压根没有长期从事这种想法;说白了,当时下厂实习仅仅是为了那个红本本(当然,也可以自主就业的)。而武陵正是因为对所学专业没多大兴趣,当时才选择自主就业——朝所谓的罗曼蒂克“进军”的。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谁明白生命已变为何物,是否找个借口继续苟活……”电话响了,武陵一看是一起吃烧烤的大学室友程赟打来的。他告诉他们马上就到。于是二人放快脚步,拐进第二个巷子口,找到了吃夜宵的朋友们。

大家都是久别重逢的老熟人了,所以一坐下来就有拉不完的话。一张张透着香蜜一般愉悦的、兴奋的脸蛋在五彩霓虹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舒坦,比窗外悬挂在天际的闪烁群星更多几分安逸。眼镜苏梦博和女友史茜身穿咖啡色的情侣套装,明辉和女友兰柯上身着一套银白色的情侣短衫,福娃在各自的胸前调皮地张大着嘴,而一旁斜座着无精打采、身着一件白色背心的程赟,像是刚从床上拉来的……这群人中,只有武陵、粟昭与程赟三哥儿们还是“老光棍”。

他们今晚不约而同地拖拉着凉鞋,似乎有意在向这世界夸张他们拓落不羁的即将逝去的青春。

武陵为他的“迟到”向他们装烟。兰柯和史茜二人也手脚麻利地夹蔬菜、取酒水、递纸巾……他们边喝边聊着,将所有的喜怒哀乐,欢笑与叹息,彷徨与迷茫统统释放在“十五!二十!”“请!到!”的一片杂声里,划拳声震得这座午夜的城市直轰轰价响。只剩得吃过的烧烤的各种竹签和喝尽的酒瓶横七竖八睡落一地。

 

(二)

一伙面红耳赤的、男生手里都夹着一支香烟的青年,相互摇拽着游荡在午夜的街道,拖拉着的凉鞋统一发出“哒哒”的曲调,是在演奏他们的《青春进行曲》。大概天才莫扎特、贝多芬他们的神曲也没有这首《青春进行曲》更铿锵、更雄浑吧!

倘若这是华灯初上,多数门店还没打烊,在外面拉闲话、做锻炼的人瞧见他们这情景,定会认为这伙青年神经质,不免有的人还会想入非非……

送走各路人马,武陵也往住处走。

洗漱后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辞职了?是啊,辞职了!一句话一甩手走得干干净净,可是,为什么要辞职呢?他自己也不能确切地说出辞职的理由来。说真的,在大家看来,他已经勉强可以了,相比刚涉入社会的别的同学来说他算不错了。无论是头儿、还是同事之间的相处都还算融洽,对他还有些“照顾有加”呢,为他辞职一事大家还劝说一阵。但终究还是辞了。若真要刨根问底找个理由的话,也许他对哥们儿粟昭的回答权当解释吧。

但另一个他又警告说:这可不是闹着好玩的,仅凭自己年轻的罗曼蒂克就给辞了?我还想去太空呢——这不太现实吧。不管怎样闹,首先得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生活就是这样!先不解决“生”,何谈“活”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房东这个月先后两次来商议涨租的事了——一旦不上班,你兜里那几个闲子,过不了几天就会挣扎到别人兜儿去了。其他的先不说,光每月的房租水电,柴米油盐这笔开销也不少啊!我看你身上就没有长存钱的细胞——出来有大半年了,你没欠债就满足了,你存过一分钱吗?每个月的生活都还需要“计划经济”,拆东墙补西墙勉强维持呢……
存点钱不说要像泰门那般接济四海友人,家里烂包你是知道的,老的老小的小,再说成天挖地皮能挣几个钱,一年的收成不欠债够生活就不错了;你一个子也不留在身边,万一家人或你自己有个急用咋办?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退一万步讲,你辞职是对的,那下一主家在哪儿?这些都没解决就辞,你真混蛋!就因所谓的无奈,没有前途就辞了?无奈算个俅!那些都是个俅!有无奈有困惑才正常呀,就是他联合国秘书长也有很多身不由己——这才叫生活嘛。

哦,你以为你是谁,各路神仙都得敬你几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回归现实吧,孩子!

不能向你的鸵鸟政策妥协呀!

……

是的,我们的武陵天生有一副正义感,讲义气,但不免带着一些不谙世事的幻想主义,同时又带着几分作揖主义踏入这社会。尽管他知道人必须去适应社会这个理儿,可短时间内不免还是有些“水土不服”。为此,他常常感到很不舒服,有时还有些愤世嫉俗;他,他们这代人,到底该如何存在呢?

存在。

是啊,有尊严的存在着。一个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丢失那颗高尚的纯粹的心脏和那副不羁的纯洁的灵魂,才能顽强的在世界上有尊严地活着。说实话,他不会向上级阿谀,也不会嘲笑甚至欺凌街上那些靠勤劳生存的人;相反,他有时路过还会力所能及地帮他们一把,尽管他也可怜得只差人帮助。尽管如此,每次他外出为单位采购开发票时,哪怕是一分一厘,他也不会假报,有的同事说他太傻,不“务实”,他总是在一片笑声中“忽视”了他们的存在。但他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即敢于说实话。心直口快,时常是“说时迟那时快”,所以有时有些领导很不爽他。因为大多数的“领导”都喜欢听好话的。为此,他也想让自己变得“务实”起来,可这一点暂时对武陵来说,还真他妈的有点难!只能希望他以后多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当然是后话)。

他的原则是:属于自己的竭力争取,哪怕少一分也会和领导拍案而起;不属于自己的,一个子也不往自己兜里揽。

现在,他还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索性起来看看书。于是他跳起来拉亮灯,枕着头坐在床上看起来(他有夜读的习惯,只要晚上没事都会都两三个钟头)。哈呀,亲爱的热尼亚·鲁勉采娃驾着白轮船从憩园经过废墟向他驶过来了……最近他是第五遍(研)读《平凡的世界》,他通常在凌晨随少平、少安、晓霞、福堂、玉亭、润叶、向前们穿梭在双水村,原西成,黄原与铜城及省城;瞧,他还跟那个诳鬼王满银到夜上海和福军们到人民大会堂汇报了呢……

经典!只有经得起历史的考验和河床里的大浪淘沙才能称之为“经典”。而无论是哪个流派的“经典”,读者是不会遗弃的。它都会恒久的、亲切的、光芒四射着一批又一批的人们。它正因为做到了这一点,这么多年来才一直倍受中、大学生以及社会各界人士的厚爱与推崇。

不仅如此,在所描绘的平凡世界里的平凡人们时,没有富贵低贱褒贬之悦、也没有善恶喜怒愤述之感,任何时候的任何人都惟妙惟肖的有尊严地映入读者眼帘;作者通过简洁、朴素的文字勾勒出那一个个坦然面对苦难而安之若素、艰苦奋斗的人生态度,同时又都为了美好的明天而夜以继日、辛勤劳作这一荡气回肠的经典艺术形象。

不仅如此,它还是一部雄浑的史诗时刻照耀和警觉着黄土高原那片平凡的世界和人们。从孤零鳏寡伺候瘫痪男人到勤致富义葺校园是如此雄浑,从诳鬼一生终究浪子回头到为航天事业奋斗是如此雄浑,从历尽苦难演绎卓越工人到舍生取义是如此雄浑,是啊,就连悲怆的爱情读来也是如此雄浑……

辞职了,每天都睡到自然醒。这是多久以来梦寐以求的了(平时太过劳累)——第二天不用担心早起了。所以这段时间他几乎每晚都会看书到自然从手中脱掉。白天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单身汉的生活倒好对付。

日子倒是过得清闲,一杯茶就可以从早上喝到晚上。但每天开销也不少,只出不进渐渐见底的这点“家底”又使他担忧起来——得尽快找事干才行。

于是,他在网上向几家投了简历。

一天中午,程赟无聊来武陵寝室玩。他还是老样子,一撮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头上,遮住了脸上昔日的喜悦,短衬衫的扣子大张着,瘦小的个头几乎被那件短衬衫所包裹。他半趟在床上,武坐在椅子上,他们拉着闲话。武陵一开始对程赟没去上班也没在意。他知道他们最近上班多数没有活儿干——时间也是自由安排。因此,“出入”也比较方便。

他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每天就这样困了睡饿了吃总不是个法儿呀!是的,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向生活给我们制造的种种麻烦和难题妥协,而应当执著地去拼搏,争取属于我们的每段阅历和那份欢笑与泪水,就算前路上荆棘掩盖所有的含苞,都应该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只有当带刺的玫瑰灼伤我们全身,在血泊中我们才有可能向成功迈进一步。贵在担当,贵在坚持。从某种意义说,生活是经历一场无比残酷的考验,而不是品一杯沁脾甘甜的美酒。

当然,人生的每一个岔路口也相当重要。

他们那个班共有五十来个同学毕业,现在还在从事本专业的却只有五六个,大多同学自今年上半年先后从实习单位辞职后就一直飘着。有的人在外面飘了段时间,见无着落干脆卷铺盖回家了。家啊,此刻你是多么的温暖,多么的温馨。只有家能够在任何时候接纳四处漂泊、到处碰壁的流浪汉。即使是最朴实最简陋、但只要冒着袅袅炊烟的家都会时刻温暖着每一个家人的躯体和心灵,也只有家能宽容和接纳每一个家人的所有不幸与一切苦难。
而有的同学因放不开面子或其他种种原因,仍继续在外漂泊着。他们白天外出到人才市场或成天在街上乱窜——而不知何时人才市场变得比年关的车站还要挤,招聘公司的学历、工作经验等等方面的要求也比往年大大有所提高。是啊,在如今供大于求的市场情况下,当老板的谁不想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可能只有傻子才别出心裁呢。

于是他们白天在外飘着,晚上没个去处就只好驻扎进廉价的旅社……即使这样每天的吃喝拉撒少说也得花几十上百元,而这些钱都是向朋友或家里转借的呀……

几经辗转有几名同学去应聘打代理(游戏),这把他们乐得啊!老天爷总算是睁眼了,这可是他们的“专业”啊!他们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差事了——不仅管吃住,月薪还几千呢!亲爱的、可爱的“毛爷爷”啊!哈呀——你太帅了!

可是,好景不长,才上班几天,就让老板给炒了,原因很简单,他们的业绩上不去。他们不得不灰头土脸地卷铺盖走人。而有的终究是上了班,是在街上檫皮鞋或像乞丐般推销产品,被不少人误认为他们是一群不正当的人……

这段时间以来,很多同学的头发都白了大半,每当手在头上挠一下,就会掉落许多,有的同学连一头撞死的想法都有了!

唉,生活!生活呀!

他忽然想起了《平凡的世界》里,当孙少安在石圪节公社被批斗后独自回家一路上,那段他在痛苦后的独白:应该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地跳上这辆生活的马车,坐在驾辕的位置上,绷紧全身的肌肉和神经,吆喝着,呐喊着,继续向前走去……

是啊,要敢于闯,不趁年轻吃点苦怎对得起我们那除了迷茫还是迷茫的青春呢——

可是,有这可怜的想法的青年并不是很多,也许他们的一部分是只想而不付之行动,而有的则是干脆懒得去操那份闲心——

程赟无奈而痛苦地讲起了好友明辉、孟博二人,他们住在一起真适合,可谓是“门当户对”呢。他们辞职都一个来月了,只知道每天没明没暗与“英雄联盟”厮混,住处好在有史茜利用下班时间和兰柯周末过来整理,不然还真不晓得会邋遢成啥样,恐怕就是饿死了也没人知道……

工作难找!都不出去或在网上找找!难不成天上会掉馅饼呀!武陵生气地大声吼道,好像跟前躺着的就是他们。

 

(三)

对于今年的应届毕业生来说,现在最关心的莫过于找工作了。谁不渴望找到一个稳定、工资高待遇好的工作呢,但这种压力也容易带给青年心理负担,他们提高对工作的要求,使得就业形势更加严峻。

在整个“十二五”期间,我国高校毕业生仍将处于一个就业人数的高峰期,年均达到700万人左右。今年大学毕业生有将近700万,签约率到目前却只有30%,面对最惨烈的签约季,很多人说大学生现在就业真难呀。而今年贵州省高校毕业生共96634人,比上年增加6398人,增幅达7.09%。而去年贵州省高校毕业生初次就业率达85.67%,高出全国平均就业率7.57个百分点。为解决如今的就业难问题,为鼓励高校毕业生到基层就业,建立长效机制,贵州省还特意出台了《关于促进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的意见》一案。

而经济学的规律告诉我们,工作永远比人多,所有的失业都是“自愿”的,要么是失业者叫价太高,要么是认为自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而自愿等待。但问题是,好工作永远比人少。尤其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十几年的教育为他们编织了无数梦想,可进入就业市场才发现,除了一张文凭之外,几乎两手空空。梦想与现实的反差,造就了如此之低的签约率。

不管怎样,办法总还是有的。

转眼到现在他上班也有两个月了,尽管武陵对目前的工作并不满意,当然不仅仅是待遇方面的(刚出来的都可怜)的问题,主要的还是团建、工作方法、管理机制等等方面的。在工作中也是这样,坦白地讲,他们都没有“敞开心扉”,相互之间一直都处于“考验”的试用阶段。当然,这不是单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但这主要是由相关直接领导的刚愎自用造成的。部门初成立不久,而武陵当初就是做好一切心理准备才到那儿上班的,加上以前他有些类似的“经验”,他是有一定信心搞好他们未来的团队的。但现在似乎失去了当初的“激情”,大概没有或许的必要了……

一个周末的下午,粟昭打电话让武陵一起去喝酒。

武陵很快在小区门口找到了粟昭。随后二人折身到东门就近的一家店里,几碟菜,一箱酒陪伴他们度过了这天的大半时间。

他们一边吃喝一边天南海北闲聊着。武陵知道粟昭已经辞职了。武静静地听粟昭述说,一时没说什么。当今年经融危机再次袭来,远在南国一隅的他们也没能逃出它的魔掌。在附近那几个兄弟的命运都差不多。每天上班可去可不去,听说后来对他们刚签合同或试用的员工采取的是“纵容”的态度,而有的单位采取的是先按工时记下,暂时不发工资的态度;理由很简单,资金困难。

再说他们对机加专业本没有兴趣,让他们一辈子整天与“铁坨坨”亲热还不如押他们上刑场呢!何况如今厂里不景气,就连有些老师傅近几个月来都得吃低保。车间外的走道里(吸烟处)随时都是三五人在那儿悠闲地抽烟,要知道忙的时候很多人大半天都顾不上过烟瘾呀。

大多数工厂面对今年金融危机等原因导致的效益差的窘境,采取的态度是不断裁员,对他们准备签合同或试用的员工是“顺其自然”,即使转正了也暂时帮师傅干(与实习一样),即使独立干活也好不到那儿去……因此,人事部每天都能收到一些辞职信。除了因各种原因脱不了身的员工外,很多师傅也纷纷递上了辞职信。有趣的是不少辞职信内容都一样,且还是一个人的字迹,只是署名不一样罢了——

辞职的人们还有一点相似——表情不好看。

龟子孙些,他们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他妈的,就这些个,他们这是祭祖先还是干啥?

他妈的,老子一家下个月可怎么活啊!

他妈的!龟子孙些!

……

他们一边骂着,一边手脚并用打着揣着铁栏门窗棂和久旱的裂着一条条缝的大开口的大地;有的人竟然不顾体面孩子似的哭开了。

 

武陵看着粟昭无表情、茫然与无奈的脸,对他说有那什么办法,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说也不只是中国这样啊。他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他笑着说再飘段时间再说吧,有可能就和朋友一起去学干些工程方面的活儿。

粟昭说他很佩服武陵的勇气,说他们在生活都到不到保障的情况下,都敢于“拿得起,放得下”;而一向“拿得起,放得下”的同窗老大哥面临如今的境遇却他妈的有点“拿不起,放不下”了!唉,咋还有点娘们起来了呢?

他想起去年光棍节室友们去一家KTV嗨了一夜。他和武陵醉醺醺地在黑暗的沙发一角座着喝酒,语无伦次天南海北地瞎吹。他们是谁,毕业后遇到的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即使头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然而当无情的车轮滚到他们身边,这份对他们突如其来的厚爱,他们也难免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但是,他们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去迎接、克服新的一切挑战和困难。他们始终相信这一切不幸只是暂时的!他们始终懂得“拿得起,放得下”这一生存原则。

继而,他想到了弟兄们那次在KTV的划拳声,沙哑的如老黄牛叫般的呐喊声,如今也更加深刻理解了那首一起合唱的《存在》:

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
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
多少人爱着却好似分离,
多少人笑着却满含泪滴……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
谁明白生命已变为何物?
是否找个借口继续苟活,
或是展翅高飞保持愤怒,
我该如何存在?

多少次荣耀却感觉屈辱,
多少次狂喜却倍受痛楚,
多少次幸福却心如刀绞,
多少次灿烂却失魂落魄……

谁知道我们该梦归何处?
谁明白尊严已沦为何物?
是否找个理由随波逐流,
或是勇敢前行挣脱牢笼,

我该如何存在?

我该如何存在!

他们用尽所有侵入身体的酒精和青春的所有激情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对,是呐喊,他们试图呐喊出心中所有的彷徨与迷茫,疑惑与无奈……

二人在店里呆了很长时间,直到服务员出现在他们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才打断他们的思绪。

 

(四)

他们从店里出来,才发现早已没有了公交。于是二人在街上边聊边打的。从内心讲,武陵还很支持他辞职的,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只是,暂时很长一段时间不好过罢了!

怎么过?难过!他突然想到了这句玩笑。二人都不觉“嘿嘿”地笑出声来。

哈呀,这肯定的!这点事你还担心我,我那装两斤酒的肚子还是可以挤出这点空间来储存的。粟昭看武陵一眼,笑着说。

一辆的士停在他们面前,看粟昭座了进去。分手时说了一句:单身汉些,都照顾好自个——武陵说了句,算是剧情的延续。

武陵在往回走的路上,满脑子琐事萦绕。首先占据他脑海的是那两个不争气的整天围着游戏转的好友。说真的,他为他们不去找工作而感到很生气。找不到——一句话问答所有人问他们的所有问题。难怪朋友们会玩笑说眼镜苏孟博,他的眼镜都是为游戏而配的,他的所有朋友中除了女朋友,几乎都是“队友”。唉,牛高马壮的一条,成天宅在家成何体统!说实话,他的女朋友史茜不仅漂亮,对他也很不错了。她虽然微微有点矮胖,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挺拔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唇恰到好处地镶嵌在那张总带着微笑的瓜子脸上;她也勤快,住处总是收拾得盆是盆碗是碗的。并且还性格开朗,与他们这帮哥们儿关系也很不错。唉,真有点难为她下班了还得伺候那两位大爷!

明辉成天倒是废话连篇。这优势当初追兰柯时倒也派上了用场,那舌战直把枫叶抖得呼呼价响,就是我们亲爱的兰柯同志也经不起他几个回合就给彻底征服了。但他说话通常都是三句话不离主题——游戏。他的等级多少多少了,他的装备又如何如何了,他何时该使用哪种技能怎个打法……他总像个专家学术讲演般滔滔不绝。只要他在寝室,就甭想得到一分钟清闲,每当弟兄们在一块谈论什么事,待空他总会叼根烟过来瞎参合,总会说那句,管他个俅!做好眼前事才是正经——而弟兄们也会笑着异口同声回答:打你游戏去!

唉,这两个死小子,还不懂事啊!还这样迷茫下去,将来钉在自家墙上的钉子恐怕都会自己飞的呀!

其次,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即前几天一远房亲戚打电话来,相互寒暄后问他最近怎样,他告诉他还是老样子。老半天,那人才隐约地给他介绍最近在二华路附近的一家宾馆里,不时在组织搞一些讲座,主要是征对像他们刚出来的青年,对在职场或创业方面都很是有帮助的,据说都是请的一些专家前来上课。还说有时间可以去听听,暂时都是免费的。而当他具体的问那亲戚的时候,他却含糊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隐约地猜想到了什么,借故说最近工作比较忙,抽不开时间也就挂了电话,同时也把那亲戚拉入了黑名单……

再次,他认真严肃地思考起自己的工作来。到底该怎么办呢?走或留只在一念之间。他冷静思考了干这份工作以来的各个方面的问题:不辞吧,继续这样苟活着——浪费青春。辞了吧,下个月的房租,生活该怎么办?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在自己心里反复地这样问自己。

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想起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动摇时可以的,但必须要斩断温柔。很多时候我们需要也应该通过自己或借助外界给自己制造点麻烦,从而让我们不断去挑战自己,突破自我……而能否战胜这一切最为关键的常常也只是我们自己。

武陵就是反复经过这样一段自我折磨和慎重思考后说服自己的。

于是,他下定决心,明天就去找经理老牛谈辞职的事。

离职手续办理完后,武陵独自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十月陌生的寒风袭来,不禁得他打了个哆嗦。此刻他的心里不免感到有些空牢牢的。

该怎么办呢?下一主家在哪儿?

天知道她在哪儿……

他徘徊在街道,任零星飘洒的雨丝打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溜达一会儿后觉得无聊,便无精打采地往家走。“谁知道我们该梦归何处,谁明白尊严已沦为何物,是否找个理由随波逐流,或是展翅高飞挣脱牢笼——我该如何存在……”电话铃响了半天他才听到,一看是打小的铁哥们贵生打来的。

贵生告诉他要回来了,这次从成都特意请假赶回就是举行婚礼,并邀请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参加。

武陵回来换了一身衣服,躺在床上,心想:他们打小一块长大,关系铁到相互之间没有什么秘密。所以,他在电话里就告诉他说,会提前赶回来参加的。

他知道贵生和女朋友兰岚今年毕业都留了校,原计划打算今年年底回来结婚,后来由于多方面的原因而不得不提前回来举行。是啊,转眼我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然而我们到底是先成家还是先立业呢?

成家?立业?

他为自己突然的想法而哂笑,现在就连自己最起码的温饱问题都不能得到保证,何谈其他的呢。成家,多年一个人都习惯了,还不晓得媳妇在哪家喂养起的哟!立业,先为下一主家拼命再说吧!可是,下一主家在哪儿呢……

武陵知道,铁杆哥们结婚多少得表示表示,但现在大家刚出来都穷得挽起袖子只见骨头,那该送在什么好呢?总不能空着手去吧。从物质上讲目前他们都捉襟见肘,精神上却不能不表示。哈呀,贵生以前不是玩笑说,他结婚的时候他这个才子得给他写一副嘛。

于是他跳起身来在桌上铺开一张宣纸,沉思一会儿,流利地写下一首七绝:

廿载风霜铁马谙,炎凉世事踏辛艰。

金兰仗剑携比翼,欲揽姮娥举案涵。

次日中午,武陵踏上了那班回老家的客车。

往北百十公里就是他亲爱的家。如今通了高速,下午就可以坐在家里喝茶和与家人拉闲话了……他也准备先回家陪家人聊聊。明天下午再去贵生家参加他们第二天的婚礼。今年以来还是第二次回家呢,唉,都是工作绊人呀——

当客车驶出这座迷茫的城市,粟昭打电话来说他们那个工程项目已经谈妥了,明天就可以开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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