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出租房里的青春

一间十平米的小屋,几堵隔断墙,墙皮污损泛黄;卫生间厨房几家共用,电线小电器纵横交错;陌生的室友穿梭出入,混晾的内衣裤在阳台滴水;满屋的混浊、味道、音效……这里是北京朝阳区一间最普通的合租房,也是中国社会千百万“北漂”青春和梦想开始的地方。

友人托我帮刚来北京闯荡的孩子租房,周末奔走多处,看到的都是以上的情况。

租房——每位“北漂”人生字典里的一个关键词。在房价年年高涨的北京城,别说拥有自己的一套住房,就连能租下一套整居也越来越成为一种奢望。于是每年都有大量的高校毕业生及低收入群体,加入合租乃至群租的大军,成为这个城市的“蚁族”。

“北漂”这个群体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居无定所。学生小楠向我讲述了她北漂两年四次搬家的辛酸租房史。尽管算是白领阶层,但租房的经历对她来说仍像是一条侵蚀身体与灵魂的可怕之虫,从幼小在身体里滋长,渗入到骨头和血液,直到有一天被它啃咬却无力反抗。

在北京,由于强大的市场刚需,大多数的租客是见不到真正的房东的。房源多来源于中介公司,或由二房东转租或招租。但二房东的不稳定性往往就是导致“居无定所”的根源之一。此外,工作变更、地铁开通、房租涨价……尤其是黑中介的存在,也加剧了北漂群体的不稳定性。

小楠第一次找房时,中介公司曾带她看了七八家,其中一家的壮观场景让她至今“叹为观止”:150平米的房子被打成了十来个小隔断分别出租,每个租客挤在不到十平米的空间里,暖气早已被改得不见踪影,空调出于安全没法使用,唯一富足的就是噪音和各种味道……

她和中介签了一年的合约,除了预交的房租、押金、中介费,这期间中介还以各种理由收取了很多额外的费用,如卫生费、维修费等。室友也如换衣服一般频繁更替,每有闲置中介都能迅速找到新的租客。但要频频适应新室友的做派和作息,是一件头疼的事。第二年续约时,中介公司故意把房租提高到一个让人无法承受的价格,以便招揽新租客,重新挣到一笔中介费。不得已只好搬家,重新找房。

找房找到最后或许会发现,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被降低,有张床睡就满足了。但是骨子里这个城市不曾赋予他们的归属感、安全感却如江河一般在心里翻腾着,从未停歇。每当经过地下通道,看着冰冷地上的乞儿,有多少人会不禁感慨。想起世博会的口号:“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想起那首歌:“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流淌”。

随着房价的攀升,越来越多的人将工资的一大部分用来支付房租,换取一个留在北京的机会;越来越多的人白天奋斗在写字楼,晚上睡在胶囊公寓;越来越多的人每天凌晨五点起床,神情麻木而疲惫地挤上早已拥挤不堪的公交车,来回奔波三四个小时于上下班的路上。

商品房、经适房、廉租房,对他们恍如隔世,连个靠近的机会都没有。白天阳光下奔走为生计,晚上挤在混浊的出租房为生活。尽管幸福指数很低,但他们依然坚守在大城市,或为了梦想,或为了机遇,抑或爱情。尽管厌倦漂泊,却不得不过着动荡的日子,成为不乞讨的流浪者。他们陷入大城市的繁华,却没有属于自己真正的家。

其实很多人都曾有过动摇,在梦中重回家乡,故园润土。但现实中的家乡远没有梦中精彩,回去了一样要挣扎,而且一眼就能看到未来。留在北上广,生活艰辛,但充满变数;职场艰难,但再熬熬或许就有机会,一起租房的小张不就成功了吗?

有人坚守,就有人离开。据《新京报》的调查显示,近七成年轻人离开北京是出于高房价带来的压力。房子俨然已成为毁掉年轻人理想的罪魁祸首。当你用一年的辛苦也换不来一块地板砖的居住面积之时,“逃离北上广”仿佛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北京市住建委曾发布规定禁止群租,这一规定规范了租房市场,减少了隐患,但实际上也剥夺了低收入者在大城市生存和打拼的机会。与此同时,近年来政府限购令、房产税等一系列调控政策的结果是,一线城市的房价不但毫无回落之势,反而由于供需未变、成本转嫁的原因,租房市场价格更高。

作为一种苍凉而沉重的城市表情,出租房承载着中国年轻一代太多无处安放的青春。如同那首歌所唱,“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这时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腾讯新闻《活着》中“蚁居天台”一期,真实记录了出租屋中北漂族的追梦生活。)

(李亚楠对此文亦有贡献)

作者:乔木,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传播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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