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有句话说，如果你是一把锤子，那看见什么都可能是钉子。一旦对某个群体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很难保证“误判”不再发生。就像香港旺角街头这对年轻的夫妇，如果偏见指引我们认定他们的举动“没素质”，我们就很容易忽视当时他们面临处境的无奈。
真正的文明是帮助他如何更文明
城市街头“一泡童子尿”引发了一场公共舆论战，说实话，在“人人争做文明人”的今天并不奇怪。何况，这泡“童子尿”事发香港旺角街头，一个以文明著称的城市。
喧嚣的口水还在继续。4月23日，香港警务处公共关系科当值新闻主任接受新华社记者电话采访时，进一步还原了4月15日发生在旺角街头内地幼童小便事件的经过。与之前各媒体传播版本有所不同的是，警方强调，第一，网上传说的这名2岁幼童其实是个男孩；第二，当事人之一打路人耳光的情节并不存在。其他细节问题，尚未出现颠覆性逆转。
一、
男孩为什么“街头便溺”？很多媒体还原事件经过时指出，那对年轻的夫妇当时在公共卫生间外排队，排队的人太多，孩子快尿裤子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一幕让我想起去年秋天自己和家人带着不足三岁的孩子出国旅行时的遭遇。在新加坡樟宜机场，孩子说要尿泡，虽然手里拿着矿泉水瓶子以备不时之需，但还是担心哪怕是在人少的角落，被人看到孩子不雅动作后会不会斥之“没教养”、“不文明”？心急火燎地寻找机场卫生间，那个过程，作为家长，自己的紧张程度甚至超过孩子。好在我们很快找到了卫生间，“不文明”的事情到底没有发生。
大概因为自己有过类似经历，所以我对处于舆论漩涡中的那对内地夫妇以及他们的孩子还是表示理解。“不文明”有主动和被动之分，如果是无缘由的“街头便溺”，别说是在香港这样的城市，即便是在普通的内地城市，如此行为也难以被人接受，哪怕他是年幼无知的孩子，他的父母也会注定被舆论炮轰教导失责。
从媒体对这一事件的反馈来看，大多数评论并没有取批评这对年轻夫妇。《新京报》的评论劝人们“等一等再‘上纲上线’”。评论说“当街小便自然不雅，可放在任何一个公认文明的国家里，似乎也可归入‘人之常情’。若有欧美醉汉在香港街头呕吐，恐怕不会有人上纲上线，扣上素质、文明乃至人性的帽子。”
理解归理解，但理解的背后，大家都知道，这一泡童子尿之所以掀起这么大的动静，是因为他被贴上了“素质”的标签。中国内地游客的素质向来是舆论关注的焦点，无论是南京少年在古埃及神庙刻字，还是中国旅游团试图顺走新加坡航班上的刀叉，“素质差”成了中国大陆游客的刻板印象，在港人眼里，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华商报》的评论指出，“在香港的街头、在社交网络中，这一泡尿被结结实实地贴上了‘文明’的标签”。《京华时报》的评论同样指出，“部分港人对内地游客感到不满，其来有自。这对夫妇固然值得同情，毕竟也有不当的地方。比如，他们若能尽量找个偏僻场所，或向本地人士求助，后来的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撇开这一事件，一些内地游客在公共场所举止不文明，也非个别现象。由此，就事论事之余，内地网友或应反思这一事件发生的根源，以免同样犯下矫枉过正的错误。”
和“素质”有关，但又不能完全归咎于素质。《晶报》针对该事件的评论，还是提醒围观者抛开素质论的偏狭。作者说，“素质论其实只是一个面具，实质上掩饰了一些人内心的狭隘。”
事实上，我也被“素质论”误伤过。同样是在去年的那趟旅行中，在蓝梦岛回库塔的游轮上，很多座位上只放着背包却不见人的踪影，我坚定地以为这一定是中国游客干的事。但实际上，这些占座的都是外国游客。网上有句话说，如果你是一把锤子，那看见什么都可能是钉子。一旦对某个群体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很难保证“误判”不再发生。就像香港旺角街头这对年轻的夫妇，如果偏见指引我们认定他们的举动“没素质”，我们就很容易忽视当时他们面临处境的无奈。
二、
在这起事件中，舆论在有节制地对这对涉事的年轻夫妇表示同情和理解的同时，也在探讨“香港拍照者是不是比街尿更不文明”。《环球时报》的评论很不客气地指出，“香港男女青年制止的方式是偏激的。他们不是善意提醒和纠正，未有帮助解决困难之意，而是直接采取对小便的小孩进行拍照的激烈手段，让那对内地夫妻难以接受。”《京华时报》的评论也表达了类似意思，“且不说这几个年轻人有没有权利对着幼女拍照，为阻止不文明行为而置幼弱儿童受惊吓于不顾，这很难称得上是文明之举，甚至可说是本末倒置。”
在该事件被传播到网上后，就有网友指出，其实事发地附近还是有公共卫生间的，那对内地夫妇没必要让孩子就地解决。但设身处地想一想，让游客在陌生的城市街头快速寻找卫生间，如果没有好心人的指引，到底有多大可能？正因如此，香港年轻人不是帮助游客解决问题，而是靠拍照来刺激这种无奈的不文明，这才加剧了事件本身的矛盾。
争论谁比谁更不文明，这也是一种不文明。香港旺角街头的这一泡“童子尿”，其实完全没必要拿放大镜去苛求。正如全国政协委员、民建联副主席彭长纬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所说，“每年有几千万游客来港，小孩街边撒尿等事难免发生。一方面，内地游客的素质需要提高，遵守香港的法律法规，尊重当地的文化习俗；另一方面，香港人应有包容心，并采取更加积极的行动，比如劝告或帮忙，而不应激化矛盾。”
内地游客越来越文明这是主流，但我们并不否认不文明游客的存在，只是他们并不能代表所有的内地人。同样的道理，拍摄小孩的香港年轻人，也不能代表所有的香港市民。文明的内涵之一理解，如果没有相互的理解和善意的沟通，谈何文明？再文明的社会里都有不完美的存在，只要拿着放大镜，蚂蚁也会变成大象。
都说智慧在民间。如果非要从这一场口水战中吸取点什么，网友的话说得很熨帖，“文明的意义除了不当街便溺，还有善意与宽容，前者是表象，后者才是根本。真正的文明，是碰到这样的情况，走过去善意咨询那位母亲是否需要帮忙，或者指引她找到厕所，而不是冷漠地拍照当成渲染大陆人素质低下的又一个证据。”
真正的文明，或者说更高级的文明，是我们帮助别人如何做才更文明，而不是单纯地指责对方不文明。
作者：陈方 专栏作者，资深评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