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不少公务员吐槽工资低的新闻，也深深同情他们。人在基层，事务繁杂，挣的却少。买不起房买不起车的，日常生活也紧紧巴巴，各种抱怨。不过看得多了，也有些疑问。吐槽要吐到点上，光抱怨自己挣得少，有没有想过，这是谁造成的？房价那么高是谁造成的？很多人对公务员有看法，觉得他们隐性福利高，拿钱不办事还净找事，这个印象又是谁造成的？
说个简单的事情。前不久，有亲戚到北京旅游。她是第一次到北京，想多玩几天，但她接到了一个通知。通知说，她前不久刚考完了驾照，现在驾照发下来了，必须于某月某日之前本人亲自到相关机构领证，还要按手印。她打了两次咨询电话，对方都肯定地告诉她，必须本人，必须在某月某日……于是，她只好中断了旅游，坐火车赶回去了。到了那里，发现根本没有按手印这回事，驾照也不是必须在某日前领取。至于谁通知的她，谁接的咨询电话，则是桩无头案。总之，一趟就已向往的旅游，就这么给毁了。
这种哭笑不得的事情，相信很多人都遇到过。我自己也遇到过。
两年前，我把我住了多年的房子卖了。本来签了合同，买方付钱，我交房子，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但中间却横生枝节，原因非常古怪。这个房子位于北京郊区，当年我买房的时候还属于某某乡，于是房本上就写了：某某乡某某小区某栋某门某号。但后来，行政区划改变，某某乡并入某某镇，房地局的系统上就没了我房子的地址。经过查询，我明白了，必须证明我的房子和某某镇某某小区某号楼某门某号，是同一处地方。说白了，就是重新办一个房产证，我的房子才能进行交易。
需要证明的三件事分别为：某某乡某某小区，就是现在的某某镇某某小区，这要由物业公司开证明；房本上的某某栋，就是现在的某某号楼，这要由当地派出所开证明；房屋面积和原来一样，这需要重新测绘。手续齐全了，提交给房屋土地管理部门，经过多少工作日，才能拿到新房本。
这不是我造成的问题，但所有的程序都要我自己跑。最麻烦的是，如果拖延过了合同上的交房日期，算我违约，交易有可能黄掉，我还得给买家赔偿。
物业公司管章的人，那天孩子生病，没来上班。是我急得找人给她打电话，她把发高烧的孩子交给亲戚照管，自己跑来，给我开证明、盖章。
派出所负责我们这片的片警，正好在休假。等他上班得一个星期。是我央求了别的警察，他们拿了证明研究了一会儿，终于盖章了。拿到证明，我连声感谢，就差没跪下了。
最逗的是测绘。我原以为测绘需要重新实地丈量。到了房地局指定的测绘公司（就在房地局旁边），那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玩牌。说了情况，倒是没耽搁，打开电脑，找到我原来的房型图，重新打印，写了证明，盖章。前后不过十分钟，收了几百元测绘费——这叫测绘吗？当时我就想了，这么玩我，不会就是为了这几百元钱吧？
终于连滚带爬办完了手续，等了好些天，拿到了新房本，再带着买家拿着新房本去过户，给人家换新新房本。为这事，我都不知道跑了多少路，去了几趟房地局了。
卖了房子，还需要买房子。买房子也出意外。在办理过户的时候，审核者发现我十几年前离婚，提出按照规定，必须要看我的离婚协议，而且要原件。这也奇怪了，卖家财的时候没人要离婚协议，买家财的时候倒要看。我解释，都离了十多年了，就算有纠纷也早解决了。对方不听，只是说，这是规定。至于为什么有这样的规定、文件在哪里、是为了避免什么？窗口里就沉默了。中介和卖家赶紧拽我，意思是别把对方惹毛了。我倒觉得办事员没毛，而是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只好回去，找到离婚协议原件（幸好我还留着），再次去办，没想到又被退了回来：连个章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假的？
嘿，不是你说要原件的么？谁协议离婚的时候还找婚姻登记处盖章啊？人家也不给盖啊。
那也不成，无法证实协议的真实性，必须去婚姻登记处调档，补章。
又白跑一趟。要知道，每次来办手续，都得我和卖家、中介一起来。卖家房主是位医生，要放下手里的病人，跟这儿一耗就是一天；而中介小伙子为了拿到过户号，三九天凌晨两点就要来排队。这都什么事啊？
我只好次日开车去婚姻登记处，人家告诉我，你离婚太久了，档案早就移交给档案馆了。我又开车去了区档案馆，终于在下班前从他们的电脑中调出了协议，盖章。松了口气，这回总算过关了吧？
还没有。过户窗口里问我：协议是真的，可你们在协议里为什么没有提孩子？
我回答：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孩子。
问：谁能证明你没有孩子？
我问中介怎么办？小伙子说，这可是个死结，他要是硬要证明，这房子真买不成了。
我问窗口：你说谁能证明？哪里能开证明我去哪里盖章。你不会要我把前妻叫来，然后再开证明证明她是我前妻吧？
对方不吭声了，然后麻溜地办了手续——居然通过了。
从头到尾，我没有看到必须看离婚协议的白纸黑字，其实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对方是在刁难我，只是我不愿意这么想。他刁难我干嘛啊，我们又不认识。
我想起我一个朋友在加拿大买房子。他事先在网上看好了几处房子，和对方经纪人发电子邮件联系好。到了加拿大，实地看了一下，最终选定想买的房屋，就把自己的各种文件及银行卡号交给了买卖经纪，之后该干嘛干嘛了。等过了十几天，他再来到这个房子的时候，房子已经是他的了，手续齐全，整个过程，连卖家的面都没必要见。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吐槽这许多，无非是想说，为什么很多人对公务员有抵触情绪？那是觉得他们人浮于事，搞了许多繁杂的手续，难为老百姓，实际上也难为了自己。很难想象一个人能面对人群，日复一日一遍又一遍解释原委还能面带微笑的。所以到了最后，微笑省略了，就让人感觉被糊弄、被刁难。
为什么不能在重新归置行政区划的时候，把房子的事顺手就归置好了？一个镇、一个乡，多少房子多少人，人人都去重新办房产证，受得了么？
为什么不能把应办手续和证明都列出来，贴在墙上、挂在网上？一趟趟折腾，对彼此都是巨大的痛苦和伤害。
这不能赖在某个公务员头上，但整个公务员群体的形象，就是在这一件件小事中，逐渐消磨和败坏的。冗员众多，每年吃掉大量财政，同时抱怨工资低，这能赖谁？养老保险不并轨，有隐性福利，手里有权了还能谋私，还大吃大喝，抱怨工资低，又能怨谁？每个人头涨一点工资，对纳税人来说，就是巨大的、沉重的负担。涨钱总得有个理由吧？光说少，是理由吗？
普通人挣钱少，都知道要么换工作，要么更加努力勤奋。公务员也一样。如果希望能多挣些钱，光辩白解释是不够的，还是得靠自己去改变些什么。简化办事程序、精简人员、改变作风，和大家一样交保险。每个公务员个人做出些努力，可能情况就会变化。
公务员挣多挣少，还真不能靠抱怨。要么让自己改变，要么让环境改变。总有依赖感，总觉得就应该怎样，是不行了。
作者：笔名老猫。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