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长焦和广角镜一再启示我们，摩天大楼不只是一簇簇水泥丛林，往往还与一家家富可敌国的金融机构、商业帝国的身家性命休戚相关。繁荣的年代、普遍的乐观心态下，金融的力量和高债务杠杆推动着摩天楼群拔地而起，其背后往往是高筑的债台和人性的贪婪。
一个上万平米的水坑，在长沙郊外突兀矗立，如果从天空俯瞰，像是一块疮疤。这是远大一年前号称投资90亿元、用10个月时间建成838米的世界第一高楼原址。如今，10个月已过，原地只是挖了一个坑，远大大跃进式的搭建空中楼阁 “像是在给世界开个玩笑。”
媒体披露，这不是远大摩天楼计划中第一个搁浅的，去年远大与银川市政府签约中阿友谊大厦，号称“天空城市”第二，高度410米，至今也没下文。由于远大在土地、融资、防风、抗震及消防技术的质疑越来越多，甚至有专家质疑称，远大的空中楼阁的“幻影”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他在建造技术上有惊世之举，要不纯粹就一骗局。
面对远大当家人一年前坐着私人飞机来挖出的深坑，我倒是要祝贺他——他太幸运了。如果天空之都真的如计划所预期的，用10个月时间推进完成，我们眼前矗立的不是一个深坑，也不可是其当家人张跃所说的一个“熙熙攘攘，灯火通明，鸟语花香的梦幻城市。” 更大的可能是一个半拉子工程或者烂尾楼。公开数据显示，远大营收在1996—2006年长期徘徊在10亿元至20亿元，现金储备每年3亿元至6亿元。2010——2012年，远大营收在40—60亿元之间。其天空城市所耗90亿资金多半要靠融资，838米高楼即使建成，也将面对高资金成本和运营成本的重压，这远非其主业的现金流和利润所能覆盖。所以，这个坑没有成为一个吸金黑洞，远大算是幸运的。
远大拿地早有些时日，其建空中城市的“壮举”，自然得到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房地产繁荣的流金岁月里，在信贷宽松背景下，摩天楼本质一种融资模式，只要搞定地方政府拿到地，你只管画大饼，银行也欣然乐于助推，各种力量和太多诱惑鼓励并刺激企业加杠杆，而经济进入中速调整期，房地产退烧，市场阶段性饱和，金融体系大规模去杠杆化，大型城市综合体铺天盖地，百亿产业园、千亿开发区口号震天响，类似底特律的“ 鬼城”和“癌症城市”集群出现时，房地产泡沫已成为一国经济中最凶险的病灶。所以，去年还土豪般要砸巨资建“空中城市”，如今面对眼前这个深坑，恐怕要惊得脊梁骨冒汗——深坑一不小心就是坟墓，高杠杆则是埋藏激进型企业的棺材钉。这一轮倒下的许多企业，十之八九就是这种激进型的高杠杆玩家，分分秒秒都在“走钢丝”、“接飞刀”。
经济学界有个耳熟能祥的“劳伦斯定律”，也称为“摩天楼魔咒”，意即摩天楼纷纷拔地而起时往往是经济沸腾触及天花板，盛极而衰的拐点。这一再被经济实证所应验，让我们看看万众瞩目膜拜的迪拜，2000年开始，迪拜政府旗下设立三大主权投资公司，支持大规模项目建设，阿联酋政府修改法律，允许外国居民在迪拜拥有物业，刺激房价一路走高。私人飞机满载着石油巨富、王公贵胄、美国富豪和欧洲王室成员聚集于此，2007——2008年，在房地产业的高潮阶段，迪拜房价上涨了80%，全世界的资金都涌向这个沙漠上的“梦幻之都”。
总规模约3000亿美元的“摩天楼群“建设计划所需资金主要依赖举债，这些项目广泛被冠以“世界之最”，最著名的为七星级的“帆船之都”酒店。依赖大规模的房地产开发和政府巨额举债进行投资拉动，随着次贷危机和欧债危机的爆发，迪拜地产泡沫破灭，债务危机全面爆发，一幢幢在沙漠边上刺破天际线的海市蜃楼摩天楼远远超过真实的需求，连经常光顾迪拜的美国富豪和欧洲王室成员也退避三舍，金融危机严重冲击了迪拜的房地产，3000亿美元的项目有一半停工，刺破天际线的摩天楼最终刺破了房地产泡沫，导致债务危机。
历史的长焦和广角镜一再启示我们，摩天大楼不只是一簇簇水泥丛林，往往还与一家家富可敌国的金融机构、商业帝国的身家性命休戚相关。繁荣的年代、普遍的乐观心态下，金融的力量和高债务杠杆推动着摩天楼群拔地而起，其背后往往是高筑的债台和人性的贪婪。
但如果违反经济规律和自然规律，一个个试图要刺破苍穹的摩天楼最终会成为债务泥淖和财富黑洞，这样的泥足巨人已成为见证泡沫和浅薄狷狂的代名词，它助推房地产畸形繁荣，本质是空中结楼殿，水中寻皓月，泡沫膨胀到极致，其炉心融毁般的破坏力也是灾难性的。
次贷危机后，“两房”、雷曼、AIG、摩根大通、富国银行、英格兰皇家银行……一幢幢神秘庄严的百年大厦一夜间坍塌，华尔街五大投行全军覆没，许多大银行被接管，高杠杆的金融业貌似强大，而一旦为光怪陆离的摩天楼所绑架，在“劳伦斯定律”和“摩天楼魔咒”作用下，表面的荣耀和所谓的国家财富原来都是虚无的黑洞，而只有泡沫真正破灭后才知道财富的幻景和虚无。
强大的美国也好，奢华的迪拜也罢，房地产泡沫的最终破灭给中国式摩天楼建设热潮泼了一盆冷水。非理性繁荣的年代，城市管理者喜欢 “高大上”的摩天楼，这让他们有醉酒般的眩晕和快感，摩天楼就集中诞生在那种狂热的氛围中。
2012年，一份《中国摩天城市排行榜》在上海发布这份，榜单显示，中国正在成为世界第一摩天楼国家，在建数已超200座，相当于美国现存同类摩天大楼的总数。人们担心，如果我们越来越像“若干个迪拜加在一起”的国度，成为全球资金过度堆积在房地产和摩天楼上的国家，那很难保证不会成为“魔咒”下一个的显灵对象。
(本文作者介绍：陈志龙，财经专栏作家，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