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公交的那一声“放炮”时我在哪儿?

7月15日晚广州301路公交车纵火案件,共造成2人死亡,33人受伤
7月15日晚广州301路公交车纵火案件,共造成2人死亡,33人受伤

7月15日晚上,广州发生了一起公交车爆炸事件。据南方都市报报道,晚8时,广州大道南敦和公交站北往南路段,一辆301公交车突然爆炸起火。据目击者称,不到5分钟,整个车辆都被大火吞噬。十点半的即时播报,称这起公交车爆炸起火事件,至少已致2人死、25人伤。

事发地离我家不到一站地,看到有人在朋友圈发布现场图片,我先是给可能在回家路上的家属打电话,确认尚未上车后,我虽把与自己关系密切最紧要的事情看上去搞定了,但还是有点放心不下,那就去车站接一下吧。

于是我来到事发地,那里是我每天上下班一定经过的一个站点,有时候为了买水果还会提前一站在墩和下车,对于周边再熟悉不过。事件中的301线路公交车,也必然在一段时间内会成为关键词,这是连接广州两个火车站的一条公交线路,距离很长,分段收费。当然,也是我每天上下班有可能乘坐到一班车。此地离南方日报社三站,离我家半站多一点。

因为围观的人太多,周围的灌木丛和草坪绿化带都已经被践踏得稀烂。顺便说一句,我通常不觉得那些围观拍照然后发自媒体的人是在添乱,某种程度上,这既符合人类的天性,也得益于自媒体时代的发达器具和技术——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消息源,进而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世界此时发生了什么,这当然是一种科技进步带来的新次序。

那些人数上胜过救援人员的群众,在灌木丛中钻来钻去,在隔离区的泥泞路面上仍然保持高度兴致,我有点分不清这是不是恐惧之后的一种盲目,还是对自己生存环境的一种本能关注。还有人打电话给远方的亲人,汇报这里发生了什么,以及接受问候和祝福平安。

显而易见,发生在广州大道南的这起公交车爆炸事件,其重大程度和骇人听闻程度,都跟最近几起城市发生的公共安全危机事件一样,一时间成了网络媒体上的头条热议话题。而在这起事件中,每个人的视角和态度都会因为各自的处境和环境而产生几乎是必然的分歧。我们是该庆幸自己不在那辆火光冲天瞬间又烧成只剩一副骨架的公交车上,还是该谴责肇事者的冷血和愚蠢,再还是对公共安全发出悲鸣和质疑?

无论在我的微信朋友圈中,还是在微博上,我的那些广州同事朋友几乎都在发出各自不同的感慨和唏嘘。当真正的巨大危险降临在你身边时,可能连对罪行的谩骂和攻击都来不及,设身处地一瞬间就可以想象到自己的处境,比如,灾祸随时都可能降临在自己身上,这次的庆幸,并非从根本上将自己与灾祸隔离了,而是真的仅仅是运气稍好而已。真实破败的灾难现场,完全不是电影灾难片中的剧烈和震撼,但此时此地因为更加真实,也更容易令人感到危机感。现场消息转发、死伤人数播报、事件动态消息以及与之相似或相关的其他新闻,还有边转发边赞叹新闻现场播报得及时和危机时刻自救的方法,等等,一时间成了朋友圈主流内容。

我朋友同事中也有跟我一样家住在301这条线路上的,不管是庆幸自己今天下班早,还是庆幸自己没登上这个线路的公交车,反正在事件之外,上帝允许我们此时做一下深呼吸。

但深呼吸感性之言发表之后,轮到活着的人想办法自救了。是提出积极建议,督促政府对令人不安的爆炸事件拿出更妥善的防范措施,还是反省自己乘坐的交通工具不当,早该改为步行上班了,或者考个驾照买辆车?是生死有命,听从上帝的安排,还是听听家乡父母亲朋的劝告,早点回到那个闭塞但也太平的小城?是下决心保护好自己和家人,做到不添麻烦独善其身,还是抨击谴责灾难制造者的非人道行为?

自问的同时,也是在寻找光明。至少我们试图这么做了,便代表一种不一定有效但一定可以产生缓解力量的反应。这种人的常态反应,正是恐惧之后的一种自救。

据自称事发时在现场的一位网友称:“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说太恐怖了。死里逃生了一回,当时我上301已经刷卡了,然后突然有个男的喊放炮,有人放炮,我看不对劲,就跟着跑下车,刚跑下一米多身后公交就一声爆炸,回头就看到车已经大火,有人炸出窗外。太恐怖了,不坐公交了……”那声“放炮”是什么人发出的,他到底怎么了?这声“放炮”之后他一定知道会发生什么,以及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但是正是这一声“放炮”,让多少基本上都是疲惫一天正在回家途中的人身心炸裂?

突发的爆炸事件,令独善其身这种价值观和选择已经失效。“独”的过程,已经不能直接导致“善”好你自己的肉身了。每个人都可以自问一下,当发生重大灾难时,我自己身在何处?当那一声“放炮”从一个活生生的肉体口腔中发出时,我又在何处呢?我们为什么没有完全的免受恐惧的权利和自由?我们为什么不能选择一种不在恐惧中呼吸的生活?

第二天我上班时,恰好看见一辆301路公交车驶来,下意识想了一下:我要不要上这辆车啊?个体潜意识里的恐惧,可以上升到天大的事上,比如心有余悸、忌讳,还有诸如我妈从遥远的东北打来问询电话:你不是可以坐别的车吗,301还是不要坐了。这些虽放在个体这里个个事关紧要,但却无碍社会作为一个整体机器的正常运转。个人与时代,渺小的人与强大的社会,这本来是船和水、米和粥的关系,但某一刻,似乎也难免存在着强大的相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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