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想去分析“三假官员”如何能一路官运亨通，也不想去逼问是谁在给“三假官员”开绿灯，我认为值得思考的问题是：如果铁匠也能通过正当途径当官，会是什么样？
最近有媒体报道了一桩官场奇闻：在江西瑞昌苏家墩，一名初中都没读完的铁匠魏崇金，通过伪造党员身份、伪造学历的方式，在42岁那年摇身一变成为官场新贵。从2003年到2012年，魏崇金先后被任命为云南省发展计划委副主任、中国包装联合会党委书记，一度官至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办下属中国国际扶贫中心副主任。魏崇金的“三假官员”身份败露后，有关部门已将其撤职并展开调查。
舆论对这起假官员事件的关注，焦点似乎都集中在魏崇金的铁匠身份上。这种聚焦显然预设了一个前提，即铁匠是不可能有公共治理的才华，也不应该获得领导干部的身份。这种先入为主的判断，基于中国当前仍是“身份社会”的现实——一个人在社会分工中担当何种角色，主要是由其身份决定的，不同行业、不同阶层之间存在清晰的分野，铁匠就是铁匠，官员就是官员，两种身份截然不同。
从这个角度分析，舆论预设的前提似乎确与现实相符。但是，符合现实的判断并不意味着一定是合理。道理很简单，“身份社会”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的社会结构，这种不合理足以令舆论的很多观念和判断失准。正因如此，我并不想去分析“三假官员”如何能一路官运亨通，也不想去逼问是谁在给“三假官员”开绿灯，我认为值得思考的问题是：如果铁匠也能通过正当途径当官，会是什么样？
魏崇金不是第一个被媒体曝出的假官员。从以往案例来看，一些人假冒官员，并不全是为了以官员身份谋财。比如，因假冒国务院政策研究室司长而闻名的下岗工人赵锡永，就曾在法庭辩护时表示，假冒官员主要是因为感觉怀才不遇，参加公务员考试没考上，但“自认专业水平不错，比很多领导强，觉得自己也能当好领导”。从媒体报道来看，赵锡永这个“假钦差”在官场的表现确实还挺称职。
换句话说，魏崇金、赵锡永等人选择假冒官员，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是如果他们不造假，就没有机会进入官场。尽管原则上每一个都能公平地享有“人生出彩的机会”，但现实中人们很难逾越身份鸿沟——拥有体制内的身份，就能在学历、仕途等方面一步一步“芝麻开花节节高”；如果身在体制之外，即使再有公共治理的才华，即使再有为人民服务的情怀，也几乎没有提供公共服务的路径。
“身份社会”的格局阻碍正常的人才流动，无疑是极不合理的，也会滋生假冒官员等问题。一方面，它将很多原本可能成为“好官”“清官”的人挡在官场之外，使得他们的才干被虚耗和浪费，最终在客观上加深了社会阶层固化的趋势；另一方面，它让那些混迹官场的“南郭先生”尸位素餐，吃着纳税人给的俸禄却不愿、不能老百姓办实事，这反过来又进一步恶化了官员群体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美国总统里根在入主白宫前，曾是一名B级片演员；奥巴马在成为美国总统前，曾在芝加哥做过多年的社区工作。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也曾是“铁匠”，但他们不用造假就一步一步实现了自己的政治抱负。虽然中国和美国之前存在国情和制度差异，但两相比较，一个能让普通人有机会实现人生追求的社会，一个不以一时身份、职业决定终身成就的社会，显然更有活力，也更容易让人看到希望。
深入观察中国社会的一些矛盾和问题，不难发现，其病灶正在于“身份社会”的现实局限了人的可能性，并制造了很多不平等。打破这种阶层固化的趋势，在选人用人尤其选拔官员时能最大限度做到“不拘一格”和“人尽其才”，很可能“铁匠”们就不用再冒风险去造假当官，官场则会多一些真正有公共抱负的能人。
作者：汤嘉琛，《新华每日电讯》评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