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然：夺刀救人不是上大学的理由

昨天6号高考，今天7号下午结束，从小学到高中的准备，就在这两天结束，两天之后，有的人倒下了，有的人站起来了。倒下的是没考上大学的，站起来的是考上大学的，尤其是那些考上985、211大学的。那些考上一般大学的学生，总会有些黯然神伤，那些没有考上大学的学生，也可能重新再来，也可能就此告别大学，走上社会。无论是考上的学生，还是没有考上的学生，都给点个赞，因为他们努力过，奋斗过，付出过，痛苦过，让父母揪心过，青年的人生毕竟没有白过。

有人说，高考变坏了，有点招，有腐败，让年轻人还没走上大学，还没走向社会，就感受到残酷的不公平。有人说，这些年下来，学生只会高考，除了高考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学到。有人说，中国的高考就是一个害人的制度，只教会学生高考，没教会学生思考，只教会学生如何跪着，没教会学生如何站着，只教会学生如何成为一个听话的学生，而没有教会学生如何成为一个有个性的学生。学生只是一个会高考的工具，高考透支了学生的肉体，更透支了学生的灵魂。

高考，被人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污名化了。

但是，无论如何污名化高考制度，高考制度也是一个相对公平的制度。因为高考的起点是公平的，高考的过程是公平的，高考的结果是公平的，高考的录用过程是公平的。每一个人都有平等的高考机会，那些社会底层的人，那些处于社会顶层的人，那些处于社会中间阶层的人，都可以上大学，都可以通过高考制度平等地上大学、读大学。这也应了那句话，只要程序是正义的，无论什么结果都是正义的。只要高考制度是公平的，无论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公平的。

如果破坏了程序正义，如果破坏了高考制度的公平，如果把高考制度再加上道德标准，如果为了追求所谓的实质正义，追求所谓的实质公平，表面上对一个人公平了，是以破坏了对所有其他人的不公平为代价的。现在，又有人破坏高考制度的公平了。据报道：5月31日，柳艳兵在客运班车上与持刀歹徒搏斗，引来各方赞扬，并荣登《人民日报》头版。目前教育部表示，待柳艳兵和另一位受伤考生易政勇康复后将为其组织单独高考，已有一些高校向柳艳兵伸出橄榄枝，愿助其圆大学梦。问题在于，还没有高考呢，咋就要圆大学梦了呢？高考的制度，难道如此脆弱不堪，都抵抗不住见义勇为的稻草？

高考又额外背负着道德艰难前行，使得污名化的高考，又被崇高化了。

从绝对意义的角度来说，高考是不公平的，没有绝对的公平的高考制度。从相对的意义来说，高考是所有不公平中最公平的。高考也可能是最坏的制度，但他是最坏制度当中最好的制度，是最坏制度当中最公平的制度。如果说高考制度是不公平的，那么其他的录取制度，一定比高考制度更不公平。人们可以批评高考制度，但不可以给高考增加额外的见义勇为的内容，否则最不坏的高考制度就会变成最坏的高考制度。

见义勇为尤可赞，程序正义不可破。想当年，张铁生交了白卷，因政治上的需要，就破格录取为大学生，录取白卷先生也仅仅是因为政治的理由。现在，也是因为政治的需要，给了柳艳兵以道德的理由。尽管理由很充分，但道德是人生的高考，人生的高考可以给满分，可是高考却有自己的内在逻辑和要求，高考也不能坏高考的老规矩。即使高考不能给满分，即使让后续再考，无论多么充足的道德公平的实质性理由，都是对高考公平制度的极大破坏。高考不能由额外的道德代替，也不可能由额外的道德代替，否则，社会上所有道德高尚的人都可以上大学了，因为我们知道，每一个行业都有道德高尚的人，每一个行业都有英雄。

高考要的是成绩，以分数见高下，而不是以道德见高下，高考自有高考内在的道德逻辑和道德要求，没有必要再从外面注入多余的道德。高考走的是程序道德，走的不是见义勇为的道德。让见义勇为进入高考，在逻辑上就等于把高考当成可有可无的东西，当成见义勇为的附属品。

如果在高考中对见义勇为可以有特殊的照顾，从轻一点来说会导致权力的滥用，从重一点来说会导致腐败。见义勇为行为只要有权力染指，就一定会让见义勇为行为变质。权力对见义勇为的塑造，一定会让一个本真的英雄变成权力的木偶和工具。为了避免权力在见义勇为的滥用，还是让见义勇为归见义勇为，让高考的归高考吧。今天不能考，大不了明年从头再来，这样，既让见义勇为发扬光大，又捍卫了高考的尊严，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放弃高考的特殊照顾，参加明年的高考，那就是双料英雄。这样说，可能对一个孩子有点残酷，有点不近人情，但对高考制度却是至为重要。毕竟，高考制度的公平比对某一个人的公平更重要。

作者：木然，1962年生，辽宁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政治学系博士生导师，网络政治研究中心主任。著有《权力制约的多维视域》。生于困难年代，在文革中长大，在改革开放后入学，在浪漫时期注入理想，在享受改革成果中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