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时候在日本发生过一个“井上基金事件”,有个叫井上世彰的人被指控在做日本放送股票交易时存在内幕交易,到最后井上世彰本人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三年,罚款300万日元,追缴11.5亿日元,他的基金也被迫解散,这在日本的有价证券交易史上是一次极为罕见的严厉判决。
因为这个案子有点古怪,所以有关这个案子的说法从当时开始就一直有各种不同的版本,从总检察长退休前的政绩工程到一直种族歧视阴谋论(井上世彰的父亲是台湾地区出身的华侨商人)的说法都有,但不管怎么说那也只是一个有钱人的走运或者倒霉的事情,和一般人没什么关系。
这个案子中真正引起了人们兴趣的是主角井上世彰的经历以及他的经历所带出来的另外一个话题:日本的“名牌中学”。
井上世彰在日本是一个最典型的“学历贵族”,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部,然后通过了国家高级公务员考试而成为一位通产官僚,然后辞职下海经商,从事信托投资,利用自己在官僚任上制定的规则里面的漏洞而牟利,在日本可以听到这么一种说法,法律里的漏洞就是这帮官僚们做好了准备以后用来圈钱的。
当时大家瞩目于井上世彰的还不是他毕业的大学,而是毕业的中学。井上世彰是从神户的“滩中”和“滩高”毕业的,滩中滩高就是日本所谓的“名牌中学”之一,名牌中学和一般的只管升学的那种“有名进学校”有点不同,名牌中学的升学率当然高,但名牌中学的名牌并不在升学率上,这些名牌中学的历史都很悠久,有成就的校友多,各行各业都有。升学率高的学校日本并不少,但这种名牌中学却并不多,能与滩并列的也就东京的麻布、开成、筑波大学附属驹场等屈指可数的少数几个。
日本已经进入了可以全员升学的时代,如果不挑学校的话,谁都可以进入大学,日本的所谓升学率是指升入一流大学的意思。
在日本的大学的顶点是东京大学、京都大学等原来的帝国大学,接下来基本上是以国立大学、公立大学、私立大学这样的顺序,当然私立大学里也有像庆应大学、早稻田大学这样的甚至可以和国立大学也可以比一下的学校,但绝大部分是不如国公立大学的。这个分级的由来是因为日本明治维新之后引进西方教育体系就是从帝国大学开始的,私立大学被承认为高等教育的一部分都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而且在日本社会最具有影响力的职业,官僚的职位几乎都是被旧帝国大学出身者独占的事实,因此到现在所谓升学率也就是指升入东大京大等旧帝国大学的比例。
滩中滩高基本上一半以上的学生能升入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其余的也全是国立大学,私立大学则基本上只能去庆应大学,再以下就不予考虑了。滩中滩高毕业生中从诺贝尔奖化学奖得主的野依良治教授开始,包括30余名现职众参两院议员,事务次官级高级公务员以及航空自卫队幕僚长在内的各路社会精英。其他几个名牌中学也差不多,东京的麻布出来的政治家似乎更多些,实际上这些名牌中学真正的价值是在于它的人脉上。
名牌中学的规模都不大,比如学生最多的开成一届也就400名,麻布300名,规模最小的滩就只有200名,而且都是男生,这么多年也没有过变化,经常有家长打听将来会不会有扩招的可能,学校都是很坚决地予以否认,因为一旦扩招就偏离了少数精英的办学方针。
在招生录取上是完全透明公平的,这么多年的招生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丑闻,因为无法发生丑闻,录取人数是公开的,分数是按照考生号码全部公开的,招生截至到哪位考生为止大家都能看到,无法作弊,金钱在这里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这些名校还有一点有趣的地方,就是学费并不贵,甚至反而比其他学校还要便宜些,这是因为这些学校都有一个办学母体在进行财政上的支援,比如滩学校在一开始就是由神户的一些酿酒商出钱办的学校,到现在神户的酒造组合还在对滩中和滩高进行财政补贴,学校的运营并不需要学费来维持,所以学费并不贵,只要中等程度的收入就足够可以支付学校的开支了。
名牌中学一般都是初高一贯制,初中考进去的学生直升高中,会另外招一个班的高中生来帮那些初中考试失败了的孩子圆名牌中学之梦,但后来外招来的高中生们实际上很难适应这些学校的古怪风气。
首先是这些学校的风气十分自由,比如滩学校连日本其他学校都有的校服都没有,自由到了顶点。麻布学校虽然在名义上有校服,但没有强行穿着的要求,所以学生也都是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去学校。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这些升学率高的学校应该是学习十分紧张,把学生弄得团团转的学校,其实不是这样的。日本有那样的“进学校”,但那些进学校一般都是没有什么传统的学校,比如笔者就知道兵库县有一个白陵学校就是一个这样的以升学为唯一宗旨的学校,那个学校甚至连开家长会时进场都是按照孩子的成绩顺序来的,所以那个学校经常会出现孩子无法忍受那种压力而发生神经失调的事情。
而名牌中学几乎都不太进行什么认真的课堂教学,在头三年中就已经把初高中六年的内容给草草全部结束了,其余时间课堂教学基本上就是在炒剩饭混时间,主要是给学生课外活动的时间,每天下午以及星期六是绝对是各种俱乐部的活动,没有任何课程安排。
这些学校的优秀成绩实际上是来自优秀的生源以及传统所伴随着的自尊心,比如滩学校的学生经常会在国际数理化奥运会上得奖,有时候甚至能得到金奖,但是学校本身并不参与这种竞赛,都是仅仅发放各种通知,有兴趣的学生自己去准备参加,得奖之后学校也就是出一张海报告诉一下大家本校有某位同学得了一个这样的奖罢了。
仅靠学校里的教学是不行的,而这些学生们还就是奔着东京大学京都大学这些旧帝国大学去的,所以自然会在学校授课之外去寻找课外补习班。因为这些学校授课速度非常快,所以补习班里对这些学校的学生也是另外安排开班,这样他们的准备时间比起其他学校的学生起来要更加充分些,所以考试成绩也要好一些。
学校管理则完全实行学生自治,生徒会在学校管理上有很大的发言权,有趣的是教师也可以参加生徒会的选举,但是和学生一样的也是一人一票,生徒会有一个很古怪的三权分立的原则,引导闲得无聊的学生们去做各种政治游戏从而熟悉政治规则,这可能就是以后这些学校会出现那么多政治家的原因。
作者:俞天任,笔名“冰冷雨天”,自称“老冰”。著有《冰眼看日本》、《有一类战犯叫参谋》、《浩瀚的大洋是赌场》、《谁在统治着日本》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