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看《Ｘ医生：外科医生大门未知子》这部日剧的时候，觉得很惊讶，这怎么会风靡日本呢？
一群人正在迪厅里玩得高兴，有人倒下了，人群惊讶散开，年轻的医生冲到病人前面，要做急救。这时，一个面无表情的高个美女，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冷冷地说，你这是要害死他。她冷冷地报出病人可能的疾患名称，以及急救方法。救护车过来了，年轻医生赶紧邀请美女跟他一同送病人去医院。谁知，她已经转过身去，扬了扬手，说：“我只是一个过路的人。”
这样的开头，太过夸张。我当时就想，这部片子不会好看吧。看在收视率极高的成绩上，我耐心地看下去，越看越觉得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虽然表演风格夸张，但丝毫不减损这部戏的魅力。
这部戏的每一集的开篇，都强调了这个故事的背景：由于医疗体制的改革，被称为“白色巨塔”的医科大学渐渐崩塌，大学医局退化，金字塔型的管理制度造成了许多问题，一线医生承受最大的压力，离职不在少数，医院里的外科手术医生竟然不够使用，自由医生应运而生。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大门未知子就是这样的一位自由医生，她不隶属于任何一家医院，而挂名在一家中介事务所。医院缺少医生的时候，她便临时受雇，为医院做手术。她不喜欢体制内无穷的争斗，复杂的论资排序，无聊的会议，上级对下级的权力控制，因此她选择做自由医生。
但这个故事能够一直这样讲下去，最重要的一点是，大门未知子技术精湛，她唯一的爱好便是做手术，而且越难的越有挑战性的越好。她在成为日本的自由医生之前，在海外待过很久，当过船医、军医、地下医生，经过无数高难手术的历练。有了这样的基础，她便可仗剑走天涯。
差不多这部剧的每一集的故事都是这样，有一个高难的手术，医院往往因为医生技术不行，不愿承担风险，便让大门未知子去做，如果手术成功医院便名利双收，如果失败，便可推卸责任。但大门未知子屡屡化险为夷，从未失手。
预先就能猜到结果的戏，如何还能牢牢抓住观众的心呢。据统计，现已播出的两季《Ｘ医生》，都创当季收视率最高。
（《X医生：外科医生大门未知子》宣传海报）
医务剧一向是比较有人缘的，但这部剧出彩的地方，并不在于讲述古怪罕见的疑难杂症，也并不是强调医患关系，或者医院内幕。这部日剧着力的就是主人公不理俗务，挑战权威，再难的手术也一力承担。
在日本，自由医生的确是一个不小的群体。据日本最大的一家医生就业网站统计，这几年自由医生的数量不断增加，而全日本医院年均能提供大约9万个。不同科目的自由医生收入差距非常大，普通医生低的日均收入1万到1.2万日元，但像麻醉科医生则可能高达12万日元，相当于人民币7000元。
电视剧的主人公大门未知子凭着第一流的技术，加上一个善于讨价还价的代理人，更是赚得天价。
当然，打动观众的可不止是那一个个数字，而是大门未知子可以上不媚权贵，下不通人情，只专心于技术，治病救人，心无旁骛，谁的面子也不给，医疗之外的杂务一向不理。
这种自由是很多身陷体制的人向往的。身处体制的人，无一没感受过这种阶层的拘束与压力，在与强大体制对垒时，个人力量又渺小虚弱，体制既能轻松地打败个体，也能给个体提供保护和益处，收买和改变不服从的个体。
主人公大门作为一名外科手术医生，不可能自行开业，她在受聘医院做每一桩手术之时，仍然时刻感受到体制对她的攻击，当医院终于想掠她美名，想把她聘为正式员工时，她拒绝了，她只愿意当一名自由医生。
这种对自由的坚守，正是打动无数观众的原因。众所周知，日本社会是格外讲究层级管理的，普通人成年后进入公司单位，几乎一辈子就在这里面排队升迁。日本人对这种管理的问题格外敏感，因此，他们在艺术中，常常表现这个问题，喜欢表现体制不能驯服的个人。
这么多年一直被称为经典剧目的《跳跃大搜查线》，是写不服从的小警察，一直顶住上层的压力，不失本心，解决案件。去年另一部热播日剧《半泽直树》，也是写职场中的不服从。
这种强调个人力量、自由意志的故事，在日本电影里也非常多。
观众喜欢这种故事，一方面是为了释放压力，另一方面，也说明他们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和警醒。
我想起一位朋友给我讲的一桩小事。他是位自由作家，前几日却机缘巧合，和几位体制内作家同乘一架飞机，位置前后挨着，他正好全程听到他们的谈话。那几位作家在几个小时以内，一直在互相比较级别，所在作协的编制、工资和奖金，等等。
我的这位体制外作家朋友，一路听得目瞪口呆，虽然他不指望听到什么谈论文学、讨论社会问题，但话题这么紧密地围绕权力和金钱，这么赤裸裸、庸俗，还是让他十分意外。
他告诉我说，那几位作家，上世纪80年代也曾写出过一些全国传播的作品，现在再没听说过还有些什么作品。从他们早年的作品看，他们也都是些聪明人。这么二十多年来，体制给他们带来优越的生活，同时也收编了他们的才能、想法。就好像宫崎骏的电影《千与千寻》里，小镇上来历不明的美食让贪婪的人们变成了猪。
作者：西门媚，小说家，独立作家。代表作品长篇小说《实习记者》《看不见的河流》、随笔集《说我爱你》《结庐记》等。先后在《南方都市报》《南都周刊》《21世纪经济报道》《东方早报》等多家媒体开设专栏。小说多发于《信睿》《山花》《芙蓉》《长江文艺》等期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