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维
1993年，北京街头跑得最多的出租车是黄色的小面包车，人称“面的”。路边洗车行业随着机动车、尤其是“面的”的骤然激增而生意火爆。我拍摄这个画面的地点在北京国贸大厦门前，马路对面是著名的老国企北京第一机床厂，擦车人擦的正是“面的”，我以为这就够了，没想到一与画面上的擦车人交谈，又一个新闻出现了。
拍摄时我就觉得这几个擦车人有些特别，不像是农民工。一攀谈，原来他们都是第一机床厂的职工，画面左边的这个年轻人是厂工艺科的王军，是位有名的“刀具大王”。我很吃惊，怎么连你都“不务正业”跑这来擦车挣外块了？他反问我，如果厂里不景气，已经步履维艰，发工资都困难，可出路在哪厂里根本不说，只听闻要卖地皮，你说连工厂的地皮都要卖了，我还呆在厂里干嘛？您以为我愿意干这个，这来来往往净是厂里同事，我也臊得慌，但劳动所得总比没钱强吧？
当时老国企的困境我当然知道，但连龙头企业一机床都这样了，实在出乎意料。1987年我曾在该厂采访报道改革开放后企业政工干部的窘境，短短几年，市场经济大潮已经把一机床这样的老国企逼到了墙角，如何转变，如何发展，确实是当务之急。
当然，随后一机床通过转轨改制等等市场措施重新站稳脚跟，目前是中国最大的数控机床生产基地，这都是后话。我当时把“街头擦车人”的新闻、特别是一机床职工站街擦车的新闻报道后，引起轩然大波，有关方面觉得出了他们的丑，说这负面影响是国际性的，没有大局意识。也有领导不同意这种说法，企业怎么做不广泛征求职工意见，弄得人心惶惶，这才是负面影响的根由，好在还是擦车，要是上街讨饭，岂不更是“有损大局？”我这都是听说，当时只知道有人告状，而且不依不饶，结果保护我的意见占上峰，因为比一机床局面更严峻的企业比比皆是。
职责所在，我做了该做的，所以照吃，照喝，照样背着照相机满街转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