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號追击】平度拆迁三板斧:“痞子”、株连、利诱

文 | 壹號调查员 段艳超

平度官方驾驶着“旧村改造”的大车,隆隆地开进了各个村落,包括杜家疃。

车轮滚滚,势不可挡。平度官方称,“不签协议不罢休,不腾房屋不收兵,集中力量搞突破,千方百计上进度”。

平度官方要求,“从明年(2014年)开始,市里将调整旧城改造思路,参与改造的村庄村民同意拆迁比例达90%以上,方可由相关街道(园区)提交市政府研究,若村民同意拆迁比例达不到90%,本届政府任期内将不再实施改造。”

为了征服那些守护着自己“口粮地”的村民,政府、村干部、开发商各显神通,形成了拆迁工作的“三板斧”:“痞子”威胁、株连亲属、利诱村干部。

对于这些处在灰色地带、甚至违法的手段,平度市官方不仅没有禁止,甚至有鼓励之嫌。

平度市政府领导曾在讲话中称,“只要大家出于公心,为了发展,在个别工作程序上有点瑕疵、出点问题,市委、市政府绝不会追究大家的责任,而且多年来我们没有哪个干部因为平度发展大局担点责而影响个人发展。”

 

“痞子”威胁

 

导致杜家疃村耿福林死亡和其他3名村民受伤的帐篷火灾,系村主任杜群山和工地承建商崔连国指使的4青年实施。

4名青年的身份尚不清楚,但极可能是杜家疃村民口中所说的“痞子”。

杜家疃村民此前饱受“痞子”的骚扰和威胁。这些“痞子”们,出没于平度各个征地拆迁现场,轻则半夜扔礼炮、砸窗户,重则纵火、诉诸武力。

为此,几乎所有“顽抗”的村民,家里都备着镰刀、钢管等武器,甚至还有汽油,“随时准备拼命”。

有的村民,出门必戴头盔,“怕脑袋受伤”。

东阁街道办北姜家庄村,姜增森家的两层小楼,在被拆得满是废墟的村庄中,显得孤立无援。

姜家院内、院外,装有四个摄像头。一段监控视频显示,去年12月某天,父子俩在菜园忙完回来,姜增森正小解,七八名壮硕男子,手持砍刀、铁棒冲过来。混战三分钟后,姜增森两根肋骨被打断,姜涛被砍倒在地。

姜森的头上,一道三四厘米长的疤痕清晰至今可见。“这群‘痞子’的头,也被我开颅(打伤)了。”少年时曾习武的姜涛说,这之后,“痞子”们再没来过村里。

“你说这是啥社会啊,不同意就砍人。”姜增森难过地低下头说。

和纵火案迅速告破不同,虽然有监控,但只有一名“痞子”被抓,案件也未开庭。对此,平度市公安局未给予解释。

3月22日中午,姜增森家屋后驶过一辆黑色轿车,姜增森突然喊“痞子”。

姜的老伴慌忙转身进院,拿出门后的铁锹、狼牙棒递出来。接过家伙,姜增森父子冲出门,意欲迎战,但黑色轿车早不知所踪。

有时,痞子与村民之间甚至演变为大规模的持械冲突。

一份判决书显示,2012年12月1月,李忻林雇佣100多名“痞子”站场,拿着铁棍和刀,与“反对征地”的大泥河头村村民打斗。

李忻林也是杜家疃人,他的另一个身份,与指示纵火烧死耿福林的崔连国相同——土方工程承包者。

 

株连亲属

 

2013年7月26日,平度市纪委、监察局出台《旧城改造工作问责办法》,要求党员干部或国家工作人员积极配合拆迁改造工作,否则将可能被予以问责。

三天后,该市领导讲话说,希望全市党员干部、企事业单位职工、城中村两委班子和农村党员都要自觉与市委、市政府保持高度一致,有利于旧城改造拆迁的言行多说多做,不利于的言行坚决不做。

凤台街道办东崔家疃村委文书梁卫星,去年就因没做通哥哥的工作,被停了职。

“就隔条河,那边村一亩给两万五的青苗费,你只给一千八,怎么行!”梁卫星抱怨说,在平度,征地拆迁干部必须身先士卒,而街道办会事先摸清哪户是哪个村干部的亲戚,跟哪个村干部关系好,“分包、责任到人”。

更甚者,还有人因“株连式征地拆迁”而离婚。

北姜家庄村孙玉欣说,村里“旧城改造”,在平度市人民医院做护士的女儿接到通知,“说服家里人签完协议再回医院工作”。至今,女儿仍被停职。

多名知情者表示,孙的女婿也在医院,为避免被株连,无奈“离婚”。孙玉欣未回应离婚是否为真的问题,她叹口气说,“女婿还要在医院工作呢。”

而在杜家疃村纵火案发生后,自称“市里工作组”的人一直到杜家疃村询问村民。

一份手机录像显示,被村民拽住衣领的人,神色慌张,手中材料被夺走。

在一张表格中,记录着村民的“基本情况及主要社会关系”。如杜永奎“儿子杜阳阳凤台执法中队”,李绍德“儿子李崇刚在水果市场”……

这份表格中,还有“帮包人员”、“责任单位”、“责任人”。村民们说,这是街道办对付他们做的摸查,“平度一直都是搞株连式拆迁”。

“你有亲戚在公家单位,必须去做工作,做不通就别上班;你要是做生意的,就查你的证;要是亲戚在公司上班,做不通工作就辞退。”有村民说。

村民李亚林指着“李作山、银麦啤酒老板(三文酒水)”一栏说,帮包人员“李亚洲”是街道办干部,和李作山是亲戚。

李亚林说,杜家疃不少村民以拉货营生,这两天,有人到村里拍照。“现在,大家的面包车都停在家里,车牌被拍了,可能一开出去,就得有事。”

 

利诱村干部

 

杜家疃村老文书李荣茂说,每次征地,街道办都强调“村主任必须签字、不签字就免职”。

与杜家疃村毗邻的大窑村,就是佐证。2006年,张姓村主任去街道办报告村民不同意征地的会议结果,街道办领导当场将其免职,后村委公章被收走。

甚至,征地拆迁工作不力,也会被停职。

东崔家疃村主任梁学荣,就在2012年5月份遭遇停职。“有40户拒领青苗费,我说我做不动工作,领导说那就换一个人。”梁学荣质疑,不经过全体村民大会就把他停职,是违法的。

据他统计,凤台街道办下辖22个村,最近三年有5名村主任因征地问题被停职。“市里压街道办,街道办压村里”,在这种高压政策下,频现违法征地、拆迁。

对于村干部,除了行政上的压力,更多的是经济上的潜规则。

有不愿透露姓名的村主任告诉【一号专案】,平度市强力推进“旧村改造”背后,有着隐秘的利益链条。一位开发商曾在饭间告诉他,“平度市的村主任很好打发,给他买一辆车,再打100万,就能搞定一块地。”

该村主任表示,村主任搞定征地阻碍,一般开发商会将土方施工地包给村主任或村主任的关系,如果这个村主任的能量比较大,“也有可能给他两栋楼盖盖。”

这些暴力拆迁手段,最终导致的是基层的全输。

指使纵火者、杜家疃村主任杜群山与工地承建商崔连国涉嫌犯罪已被拘押。另据村民称,杜群山母亲也背着铺盖,坐上家属的车走了。“她没脸在这个村里过了”,有村民说。

3月23日下午两点多,被烧死第三天,63岁的耿福林出殡。但在半路,出殡队伍被阻断,哀乐声被“依法维权、决不妥协”的喇叭声代替。

拦在路中间的,除杜家疃村民,还有从邻村、甚至全国各地赶来的拆迁征地上访户。有杜家疃村民,高举“保地英雄耿福林英灵长存”的白底黑字横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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