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学东:只争朝夕的缅甸新闻教育——南行散记之媒体观察

2010年缅甸结束军政府统治,政治上走上开放转型之路,缅甸的新闻媒体迅速发展起来,尤其是2012年8月缅甸当局取消预先审查的新闻制度,各种独立的报章杂志电台网络如雨后春笋,纷纷涌了出来。

朱学东:只争朝夕的缅甸新闻教育——南行散记之媒体观察

但是,办媒体需要资金,更需要专业的人才。在近50年军政府统治中,缅甸“没有”新闻,也没有新闻教育,军政府上台前受过专业教育和职业训练的老一辈新闻从业者,已然已经如烟云消散,而本地年轻一代的从业者,也没有受过专业的新闻训练,甚至连基本的表达都很欠缺,就匆匆执笔上阵,断代50年的缅甸新闻界,其新闻报道的质量自然可想而知——一个可以佐证的事例是,在日前仰光举办的国际媒体论坛上,我遇到一位缅甸华文报纸《金凤凰》的总监,来自北京,自言是以旅游者身份留下,过去没有任何新闻从业经历。就在这个论坛上,昂山素季受邀演讲时,在谈到媒体的自由与责任时,特别呼吁缅甸新闻业者需要提升自己的专业素养,强调报道的责任,也与缅甸转型阶段新闻报道质量泥沙俱下有关。

相较于缅甸的北方邻邦中国大学新闻院系设置和教育水平的泥沙俱下泛滥成灾,军政府统治缅甸近50年没有新闻教育,还是更让我吃惊,也引起了我对如今缅甸新闻教育的好奇心。

3月12日,经友人介绍,我们前去拜访据说是全缅甸“最好的”新闻学校仰光新闻学校,终于让我们得以一窥全缅甸“最好的”新闻学校的庐山真容。

虽然友人给我们发了学校详细的地址,但是,我们一行多人,搭乘出租车去寻访时,还是费了不少劲的。

仰光新闻学校在一个街区马路边的民居里,我们最初并没有能够找到,出租车把我们送到了学校所在地的马路斜对面,离学校所在的民居不过二三十米。

但是,仅仅这二三十米,就阻隔了一个世界——我们在马路对面问讯打探,没有人知道这样一所培训新闻记者的学校。在国内,如果周围有一所别说全国最好,即便全国末尾的新闻记者培训学校,也会让周围的人如雷贯耳的。最后还是靠了路牌之功,我们在询问多人之后,才找到了这所民居。

全缅甸最好的仰光新闻学校,就隐身在闹市的民居里。培训场地的面积,也不过一个三四十米大小,墙上贴着各种研讨的学校发展战略话题,房子中间一张长条桌,四周摆满了椅子,也不过二十余把左右,我们一行人坐下,屋里便显得有些挨挨挤挤的感觉了。屋里还有几位来自欧美的女性,她们负责索罗斯的开放社会基金的新闻教育援助项目,开放社会基金与仰光新闻学校有业务的合作。

进入这间屋子“学校”,我恍然,这所“Journalism School”,其实就是一个职业培训学校。

对于知晓“文革”时期中国解散文科高校开办工农兵大学这一历史的人来说,也相对容易理解缅甸经过50年军事管制之后,重新起步时“最好”的新闻学校蕴含的历史创痛。

学校负责人兼首席培训官Ye Naing Trainer 是缅甸人,他笑着告诉我们,在开放前的军政府时代,如果有这样与开放社会基金的合作项目,被抓住是要判十年徒刑的。不过,现在缅甸真的开放了,所以才有了与基金会这样的合作。

Ye Naing Trainer 如今在全缅各地做培训,是新闻界的名人,记者大多都认识他。他的经历也颇有传奇色彩。他的新闻专业知识来自于接受海外的新闻专业培训。他曾是军政府时代一份公开合法出版的民间文学杂志的总编,十三四年前,他秘密去了泰国。因为军政府严控出国,他无法获得去往泰国的护照,便假托要去中国云南广西打工,当建筑工人,因而得以在中国转道去往了泰国。后来他在泰国和美国加州都获得了培训深造的机会。

Ye Naing Trainer介绍说,他的合作伙伴中,也有在美国接受过培训的。这一代人中有新闻报道专业知识和技能的,当年大多在缅甸之外受过或长或短的专业培训。

Ye Naing Trainer 在军政府时代即已开始了对有志于新闻报道的青年进行培训,他称之为“公民培训”。但是,军政府时代严厉的管控,使新闻教育培训充满了风险。彼时他们为防范风险,办的是家庭补习班,实行一对一的培训,老师登门到学生家讲授课程。其内容甚至不是新闻报道如何做,而是以文学作品为蓝本,讲述文章写作的语法表达技法等。在军政府统治时期,许多人连这些都没有掌握。Ye Naing Trainer 如今的一位合伙人,就是小说家,当年就是以自己的小说为蓝本这样做培训的。

缅甸的年轻人对于从事新闻行业很热情,学得很快。如今仰光新闻学校开设的专业培训班,短的有一周两周的,长的有一月的,一般一个般10-12人,开设的课程包括基础的新闻教育,特别报道、环境报道、种族冲突报道等。

虽然Ye Naing Trainer认为缅甸的教育体系还没有大的改变,但他感到自豪的是,在过去的岁月里,仰光新闻学校为缅甸新闻界培训了数百名记者,当年他们一对一培养的公民记者,如今许多已经进入媒体工作,他们学校的学生关于希拉里访问缅甸的报道,还获得了国家新闻奖,甚至连国家信息与文化部,也派了4名来自政府和政府媒体的记者参加了学校举办的灾难新闻报道的培训,主讲者来自华盛顿邮报,曾获普利策奖。

与《伊洛瓦底》英文月刊主编对于昂山素季关于媒体的自由与责任以及提升新闻报道专业水准的呼吁不以为然不同,Ye Naing Trainer认为昂山素季的发言很好。在他看来,缅甸的新闻报道水平现在还只是三四岁的幼童,连少年都不是,未来会有很大的发展。

Ye Naing Trainer也批评了政府即将通过的有关传媒的法案,认为该法本质上还是要让政府来控制媒体,因为规定还需要给媒体颁发许可证,信息公开的条款也没有。

Ye Naing Trainer认为缅甸面临的最大挑战将来自族群宗教冲突,本地媒体势必将直面这些问题,他们在培训记者时也重点关注了这方面的问题。

不过,Ye Naing Trainer对缅甸的未来很乐观。他认为,缅甸的年轻记者不是没有能力,而是在灾难性的历史中断之后,他们缺少学习和表达的机会。缅甸开始向民主转型之后,Ye Naing Trainer 等与开放社会基金等一些国际组织开展了项目合作,开展专业培训,我们在他的学校,遇到的来自开放社会基金的职员,正在帮助仰光新闻学校规划未来的发展战略。

一个看似无关的信息是,缅甸已经与欧洲等2家移动公司签署了通信网络建设的合同,它们将带来的网络媒体时代,对于缅甸的新闻教育培训来说,更是一个新的挑战和机会。

仰光新闻学校狭窄的空间和相对粗陋的专业培训教育,丝毫没有减弱我的敬意。

一切如同仰光的早晚街头,凌乱却充满生机。对于已经失去了五十年时间的缅甸媒体界和新闻教育而言,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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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腾讯《大家》

作者:朱学东  《中国周刊》总编辑,曾发表过一系列在业内产生较大影响的文章,被收录到《中国传媒产业蓝皮书》、《中国期刊年鉴》、中国人民大学复印资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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