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月正圆》里头，周莹让其养子吴怀先读书，一本本放在他面前的是：《陶朱公生意经》《生意世事初阶》《一统路程图记》《商贾指南》《商贾便览》等。
明清时期，工商业大发展，出版了很多商书。这些商书的出现，大多数是出于商人的情怀，他们把自己多年的经商经验和所学知识做出总结。中国早就出现过自己的“国富论”和“道德情操论”（下文会提及），只是当时虽然很多人亦儒亦商，但这类商书典籍始终不是“正统”，没有占据精神高位，更偏向工具书和应用百科书。其实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任何朝代的人，他们都需要理财、投资和创业。那时候，“功名”似乎比钱财重要得多。读书人和商人的巨大分野如今犹存，在国人的心中，读书人就是爱国、爱天下，严格要求自己减少私心私利的“圣人”，而商人就是想法设法追求私利的（用现在经济学的话，叫追求利润最大化）。
闲话休叙。说回商书。《陶朱公生意经》太闻名，这里不再置喙。先说《一统路程图记》，其作者黄汴是杰出徽商。《一统路程图记》是明代第一部商书。黄汴自幼随父兄经商于南昌、长沙、淮扬、北京、齐鲁等地，后于苏州、绍兴一带居住，晚年将自己27年的积累，加之路程相关书籍的阅读（特别是吴岫所藏“舆地志”，吴岫是著名藏书家，家多贮书，前后收书逾万卷），编篡了八卷的《一统路程图记》，充分体现徽商的仁爱之心。
吴岫评价此书说：士大夫得之，可谓四牲览劳之资；商贾得之，可知风俗厉害。《一统路程图记》除了144条路程之外，还记录了有价值的物产、市场、物价、运费等经济史料。比如物产方面就补充了正史食货志之外的记载；市场方面，他写到苏州不收门摊税等社会经济细节；他还记载了明代旅馆、船户、牙行、纤夫、盐徒、盗贼及一些社会治安状况。徽商亦贾亦儒，曾盛极一时，因为文化层次极高，有社会责任心。
《生意世事初阶》，作者为乾隆年间江苏句曲人王秉元。据传，此书是乾隆盛世江南商贾的经营大智慧，是当时最为畅销的商书。胡雪岩在学徒之时，就读到了此书，此后几十年一直潜心研究，将它作为培训人才的主要参考书。此书主要内容为学徒（即“小官”）如何学艺，以及店铺如何开张营业及培养学徒。学徒“要守规矩，受约束”；要有礼貌，“不可嘴快多言好辩”，使用礼貌用语招待客人，如“请教尊姓台甫，尊府何处”等；要虚心好学；要“努力奋志，学得生意精微，世务圆通”；不要贪不义之财，不近女色，不要沾烟酒；要“先学眼前一切杂事，谙练熟滑，伶俐精灵”，各种职业技能包括学戥（děng）子（旧时专门用来称量金、银、贵重药品和香料的精密衡器）、看银水呈色、学算盘、学笔头、学官话、了解货源等，其他杂事如扫地抹桌、添砚水、润笔头、端洗脸水、沏茶等事也属分内事。书中详尽描述招徕生意的技巧，包括：保持店面光彩；神态要礼貌端庄；会看人（“眼观上下，察人诚伪，辨其贤愚”）；从差到好给顾客介绍货品；报价要放“三分虚”让人砍价，随后“见景生情，随机应变”；跌价跌在人前，涨价涨在人后等……书中称：“生意人，要入春天气象，惠风和畅，花鸟怡人，才是有脸戏。”还挺文艺的不是？更多胡雪岩解读：www.yangfenzi.com/tag/huxueyan
《商贾指南》，据传鼎锓（qǐn）《商贾指南》抄本，主要内容为余象斗《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中的《商旅门》。而《商旅门》最重要的一篇是800余字的《客商规鉴论》。明清时期的商品贸易，大多凭借区域间的距离赚取商品差价，或贱买贵卖，囤积居奇，这就要求商人具备很多信息和知识优势，他们要格外重视各种物产的季节、产地、价格、品质、年成丰歉等。经商不是简单的买卖，需要专业知识、思想准备、性格稳定、多种能力配合的综合素质，商人要顺应天时地利，强调要掌握市场信息和变化规律，审时度势，胆大心细，勤访多问。为此，《三台万用正宗》卷二十一的《商旅门》中专列斛斗、谷米、大小麦、黄黑豆、杂粮、芝麻菜籽、棉花、棉夏布、纱罗缎匹、竹木板枋、鞋履、酒曲、茶盐果品、商税等栏目，介绍这方面的基本常识。《客商规鉴论》是现存明代最早的一篇有关商业经营规范的篇章，它非常概括地论述了经商的基本原则与要求，规范了经商的行为准则，后来几乎所有商书有关商业经营内容都由此而延伸、衍生、释绎出来。《客商规鉴论》的出现，也标志着中国商业在经过了数千年的发展之后，开始进入了一个自身要求必须规范化的新阶段。
《商贾便览》，作者是吴中孚，江西商人。大约于1796年写成此书。他是读书人家庭出身，因为身体欠佳，上学的时间少，最后只能放弃读书而成为商人，但他一直保有一个读书人的心境。比如此书开篇即强调，“习商贾者，其仁、义、礼、智、信，皆当教之焉，则及成自然生财有道矣。苟不教焉，而又纵之其性，必改其心，则不可问矣。虽能生财，断无从道而来，君子不足尚也。”此书根据吴中孚的经商体会并总结前人经验所撰，比如卷一“江湖必读原书”，基本上是对余象斗《三台万用正宗》等商书中“客商规鉴论”、“为客十要”、“客商规略”、“买卖机关”、“贸易赋”、“经营说”等篇章的归纳总结；卷二“经营粮食”，则记录了他的经营心得和广博的知识面；卷三是各省疆域风俗土产，写有各种产品和风俗民情，使得各自独立的“地方志”有了横向知识的整合；书里面的细节技巧很多，连“应酬书信、时令佳句、月令别名、族亲称呼”都有。
除了以上四本之外，再介绍几本。先说明代徽商程春宇的《士商类要》，他编篡此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外出从商的徽商服务，“取平生睹记，总汇成编”。每到一个地方，就对当地的物产、风俗、商情、天文、古迹进行考察并记录在册，十余年得以刊刻。全书四卷，前两卷介绍南北100条水陆商路，但第二卷中还包括《客商规略》《为客十要》《买卖机关》《贸易赋》《经营说》等篇目，谈商德和商道。第三卷是全国主要行政区的建制和人文知识。第四卷是商人的起居饮食忌讳、自我保健和修身养性的经验总结。比如《乾坤定位》《人伦三教》《起居之宜》《四时调摄》《四季杂占》等，可见古人就意识到身体乃革命之本钱。“商贾士农咸乐业，恩波浩荡海天同”。徽商崛起如此之快，也与当时文化素养最高有关。此外儋漪子编《士商要览》 《天下路程图引》（一说此书本为《士商要览》的一部分）是徽商敢于外出经商的重要依凭。对于商人而言，路在何方？路在脚下，他们的行文也更能关注每一步路。
此外，再提一本明朝闽商李晋德编的《客商一览醒迷》，它是中国版的《道德情操论》，把经济行为上升为一种生活方式，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系统地阐述了“商业情操”，国人对商业文明的追求是超前的。书中也讲了大量辨识牙行是否诚信的经验，“入座试言”即是其中一部分。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古代行商从事经营的谨慎小心，以及善于察言观色的职业敏感。最好玩的，我想大家都很感兴趣的是，书中说要做有钱人有三种方法。第一，要勤奋，要关注每一个细节。第二，要守财，不卖富炫富，不浪费金钱，绝不与狎娼赌博者为伍。第三，要账目清晰，量入为出。
参考文献：《明清社会变迁与商人意识形态：以明清商书为个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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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姐 ／ 微信公众号：qspyq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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