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用“垮掉的一代”来概括80后不再流行时,90后年轻人被贴上了“丧”的标签。作为新一代青年亚文化的代表,“丧”为何能在互联网上成为一种文化形态?如何透视这种亚文化形态?“丧文化”社会意义包含哪些?“近期紫金在线对“丧文化”展开了研讨。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还会顺手帮你把窗户也关上”。“假如今天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因为明天生活还会继续欺骗你”。“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还相信这句话”……如今这些段子成为年轻人流行的表达手段,总结为一个字就是“丧”。
丧,并非是个人化的问题,如今成为中国社会青年亚文化问题。任何一种新兴的青年文化现象背后,都潜伏着一定的社会动因。“丧”为何能在互联网上成为一种文化形态?“丧文化”的具体类型有哪些,以及它的典型特征是哪些?如何透视这种亚文化形态的多重视角?“丧文化”的社会意义包含哪些内容,哪些是积极意义,哪些是消极影响?“丧文化”折射出了当前的哪些社会心态?这些社会心态在社会转型期应该如何引导、调整?
近期,紫金在线如期举行。紫金传媒智库博士后张恒山选择了“丧文化”作为研讨主题,紫金传媒智库高级研究员闵学勤,紫金传媒智库研究员裴雷、宋亚辉、郑安光、郭未、颜嘉麒、王成军、康乐乐、燕志华、孔昭巍、王宁参与研讨。
丧文化流行,是生存压力或仅仅是代际区隔?
张恒山:2017年春夏之际,“丧”文化火爆异常,甚至有人提出“丧”字可以登顶2017年度汉字。“丧”话题尤其密集,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时代进步了,对青年人越来越宽容了。十几年前,“颓废”还是一个彻底的贬义词。而今天,我们往往会多一些理解和关心,青年人也更加愿意表达自己真实的情绪。二是“丧”被当成一种的营销噱头。甚至有商家竟卖起了“丧饮料”,做起了“丧产业”,为了博人眼球,营造出一种人人皆丧的幻觉。
颜嘉麒:@张恒山 请教:丧文化,反鸡汤,自嘲的关系,是否会对社会风气造成不良影响?更多亚文化解读:www.yangfenzi.com/tag/subculture
张恒山:丧,是接受平庸,却不甘心,是一种幽默的戏谑和自嘲,是反鸡汤的一种形式。反鸡汤,未必是丧,也可能是从一种更为科学的态度来看到所谓的鸡汤。自嘲,是丧的积极的面向,是一种正面现实、接受自我的一种平和心态。丧文化,某种程度上,既反映了某种自我认同的消费态度,也反映的青年群体对现实的不满和反抗,只不过是通过一种戏谑的姿态来表达。丧文化,有一定的积极意义,未必会对社会风气造成必然的不良影响,也可能是一种社会情绪的解压阀。不加辨别的反鸡汤和一味的鸡汤,都会造成人们的无所适从。鸡汤某种程度上反映的是人们的积极向上的精神,但过度的鸡汤确实会让人们迷失在成功学的浅薄之中。自嘲,是一种清醒的自我认识的表达,是人们幽默和坦然面对生活遭遇的智慧选择,低姿态生活,反而是一种务实的选择,但过度自嘲就会丧失自我。
王 宁:@张恒山 丧和颓废有何区别?
张恒山:颓废,是一种“屌丝文化”。丧文化恰恰与之相反。丧文化的接受者们承认努力的重要性,也承认天赋对努力效果的影响。他们没有过高的物质追求(只要一张舒服的沙发还有Wi-Fi空调和西瓜),但满足不了自己日益膨胀的精神需求。
张恒山:美国《大西洋月刊》曾刊文指出:对一部分中国青年而言,在高速增长、急速前进的时代,成功的公式未变——刻苦学习、努力赚钱、成为‘房奴’、尽早结婚,最后生养子女,如此循环往复。但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这些目标难以实现,接受局外人的身份可能不失为一种不坏的选择。
当今年轻人的“存在危机”,似乎跟生活的压力脱不了关系。台湾社会流行“25K人生”的说法,源于调查指出大学毕业生每月平均起薪只有2.5万新台币,相当于5640人民币。不少年轻人刚出校门就已“负资产”,除了还大学学费,还要负担大城市的高房租高消费。在中国大陆,去年麦可思研究院、社科文献出版社联合发布《2016年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数据显示大学毕业生的平均收入,只比农民工多20%,虽然对这个数据诠释不乏争议,但是引起的网络热议却非常具体:“大学生工资与农民工差不多,读书还有用吗?”
郑安光:房价教育是原因,但不一定是最主要原因。
裴 雷:社会对更新世代年轻人的期待是不清晰的,缺乏角色感,是一种触因。
王成军:Nowadays people often feel that their private lives are a series of traps,很多人觉得是personal troubles,其实是social issues。
郭 未:@王成军 个体的迷惘汇集起来就会是时代的焦虑。
王成军:时代的焦虑背后是社会的结构性问题。
张恒山:渺小感、无力感一旦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变成负能量,这当然值得社会关注。但“丧文化”之所以能够被成为一种网络流行亚文化,是因为它形成了一套自己独特的话术,并从这种颓废之中展露出与生活困境进行对抗的乐观心态。
如今,这股“情绪消费”已演化成一股强大的消费动力,比如各种主打怀旧的电影,总能引发网友的集体回忆,同样的“丧”作为一种群体性情绪时,也就有了生存的土壤。对丧文化的分类从“丧文化”营销中可见一斑。随着“丧文化”的流行,丧营销正被越来越多地运用到品牌推广当中,这种契合年轻人的营销也让品牌形象更加丰满,拉近了与消费者的距离。
燕志华:丧文化可有具体代际?比如80后还是90后?
张恒山:90后。不同于80后在30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凭吊他们逝去的青春(从100多部国产以“青春”命名的电影和电视剧,一直到《致青春》,都是80后的标签),90后和00后所哀悼奔丧的,不是曾经逝去的青春,而是仿佛从来没有真正经历过、就已经被剥夺青春的那种失落感。
闵学勤:虽然90后所承受的压力是空前的,但他们所面临的互联网机遇也前所未有,所以和其他亚文化一样,丧文化很可能只是一个时点上的集体表达,以反抗其他世代和传统。“丧文化”可能是90后的伪装利器,也是移动互联网助推所致。就像自嘲可以营造最佳沟通场域一样。丧文化也很有可能只是90后为自己营造的区隔。当然无论是何种结论,最好有基于大样本的数据调查。
王成军:区隔这个概念的确可以很好刻画丧文化,80后已经不会用90后的的表情符号了。
燕志华:我们70后也沮丧过。
裴雷:记得很早以前看过《南方周末》做过一篇从红色激情到蓝色忧虑的社会基调的转型,感觉忧虑与压力是全社会的,只是新的社会世代采用一种丧的表达方式,所以三十年的社会基调没变,变的是表达形式。
宋亚辉:80后呢?有区别么?
王成军:所以,丧是任何时代任何个体都会经历的状态,只是在某些时候会加剧。尤其是在现在房价、教育都无力支撑的时候,丧变得很有感染力,很容易被接受。
丧,是中国独有的现象吗?
燕志华:与美国日本韩国各个类似中国的发展阶段,可有相近性?
张恒山:丧文化并非中国原生的文化现象。追溯到更早的源头可以发现,20世纪60年代西方的嬉皮士运动、70年代在英国诞生的朋克音乐以及日本一度流行的“宅文化”、“干物女”,都与当下的“丧文化”有着渊源关系。
王成军:其实一说到《嬉皮士》,一般会联想到的,也许是这么几个词,颓废,反抗,群居,性,毒品,摇滚,而这些也基本上算是颓废一代的总称,这个链接说的很详细,即“如何从心理学角度解释美国二战后出现的‘垮掉的一代’?”。
郑安光:时代对人的精神的塑造是多维度的。一个例子是一战前的欧洲。工业革命后经济富足,社会繁荣,但青年普遍感觉沉闷,期望一场战争。当战争爆发时兴高采烈。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社会流动性降低,青年的无力感就会以这种亚文化的形式发泄出来。60年代的美国最为典型,如垮掉的一代。
燕志华:感觉嬉皮士有主见有抗争,可是丧文化,就是瘫痪如泥。
张恒山:我们国家的丧文化,与美国的嬉皮士文化有很大的差异。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参与人群社会阶层的差异。我们国家的丧文化,更多的是低社会阶层、低收入人群,而美国的嬉皮士文化相反。很多嬉皮士来自白人富裕家庭,他们抛弃富裕,来感受并赞美贫穷,体验简单而随意的生活。正因为这些富家子弟享受过主流的中产阶级的舒适生活,才有可能成为这种虽然舒适但扼杀人的创造力的生活的反叛者。
中国的丧文化,与英国的朋克文化也有很大的差异。其一,中国丧文化,是青年亚文化,并未形成社会主流文化氛围,而英国朋克文化燃遍了英伦三岛和美利坚大地,几乎每处都可以听到愤世嫉俗的呐喊,直至七十年代末,朋克的热潮过去了。其二,中国丧文化,是一种自嘲式的心态表达,而朋克作为一种音乐范畴,虽然他们的音乐风格可能不大一样,但音乐的特点却同出一辙,那就是:反叛、反叛、再反叛! 反叛传统、反叛制度、反叛日渐枯燥毫无激情和意义的生活。
从某种程度上看,中国丧文化,与日本一度流行的“宅文化”、“干物女”等有很多类似之处。具体来看,它们都是相对私人的空间里专注自己追求的一种生活方式的文化,是一种在全球化发展形势下出现的亚文化,现代政治经济形势下,以消费文化的一定发展水平为前提而出现的新文化。
丧,是不是总是消极的?
张恒山:对于“丧文化”,主流媒体有各种不同评价。《人民日报》在2017年8月15日的评论中指出:追根溯源,种种“丧文化”的动画形象大多来自紧邻的岛国“丧剧”,还有当年欧美文学《麦田里的守望者》折射出的“迷惘一代”。而这种来自异域的“丧文化”已被证实与畸高不下的犯罪率、自杀率密切相关。这种“精神鸦片”在一时麻醉年轻人的同时,还一步步诱惑他们偏离正常生活与工作轨道,于日渐颓废中空耗岁月、沉沦没落,极少数则选择了极端惨烈的方式终结“丧”的无限痛楚。
《光明日报》也发表评论指,从“丧语录”可明显感受到一股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蹉跎岁月的情绪,“年轻人本是理想的代言人、奋斗的急先锋、道义的担当者,怎么成了志向全无的行尸走肉呢?”评论呼吁年轻人既然有理想、智慧和力量,就应趁年轻时胸怀理想、志存高远、敢试敢为,“与颓废生活方式绝缘。”
新加坡《联合早报》在2017年8月6日的标题为《线上线下 丧情洋溢》的文章中指出,“丧文化”是2017年中国网络热词之一,这股标榜消极颓废却也带幽默自嘲意味的风潮……社交媒体如今让人人有如握着话筒,这促使社会文化从原本的内敛谦虚转向开明和包容,年轻人也越来越敢于公开表达自己的“丧”。将“丧”娱乐化和产品化,正是不少商家从中创造经济价值的方式。“丧文化”之所以有市场,是因为“丧情绪”有一股另类的文化魅力:它有趣、有内容、也有创造力。“丧”产品抓住了情绪的经济逻辑:人们欢庆时需要消费,悲伤时也得靠消费排解情绪,这两个市场一直都会存在,“丧经济”便抓住了后者的需求。
燕志华:有没有可能,丧不是年轻人真正的精神状态,不过是一种表达方式,反讽或者抗争的方式。
张恒山:“丧”其实也是有积极意义的。这就好比是“疼痛”。疼痛是人类千万年进化带给我们的强大本能。假如你能感到疼痛,说明你知道自己受到了伤,就可以赶紧采取措施。但假如你感受不到疼痛,那么再小的伤口,都会因为得不到救治,而造成危险。丧文化其实是社会问题的一种反映,年轻人以一种类似于撒娇和抱怨的方式,向他们所生活的社会和世界提出温和的抗议,但我们的确该花更大的力气解决其背后折射出的现实问题。
与此同时,另外一种倾向同样值得警惕,即美化丧文化。正如那句话:“人在饥饿的时候,只需要解决一个问题;人在吃饱了之后,就需要解决无数个问题”。青年人是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希望,他们开不开心,很重要。在经济日渐发达的今天,如何让青年们开心,尤其是积极地,阳光地,有建设性地开心,也该成为社会关注的话题了。(文/紫金传媒智库 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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