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抱怨我们的社会，抱怨我们的现状，但是有的时候我们还要问问自己的心，我们的底线是什么？
7月1日，万科集团董事长王石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二十周年校庆系列活动“大师课堂”发表演讲，与参会者分享了他对“底线与荣誉”的体会。
以下是王石在“大师课堂”的精彩演讲实录：
非常荣幸在中欧建校20周年的活动当中，邀请我到这里来和同学们进行这样一个交流。我讲的题目是底线与荣誉，按照讲稿讲四个题目：七宝镇的稻田、诺曼底海滩、乞力马扎罗的雪和康桥赛艇。临来之前看到中欧的一些活动，以及我们同学戈壁挑战赛的成绩，我感慨万千。七宝镇的稻田是我讲的是底线，诺曼底海滩我是讲荣誉，我把中欧的戈壁挑战赛放到诺曼底海滩里来讲。最后，我谈一下自己人生几个阶段的不同体会。
不行贿的标签
我从2006年6月份开始讲起，当时某媒体在成立25周年的时候做了一个活动，向中国梦的实践者致敬，挑选八个改革开放的代表性的人物。很荣幸，我被作为企业家的一个地标入选。入选的理由，给了我三个标签：企业家、登山家和不行贿。我说“不行贿”是底线，怎么能作为一个标签拿出来呢？但既然提出来了，那我就选了“不行贿”的标签。不行贿的标签我还要带下去，这就是我的底线。那么底线给万科带来什么？
回到1992年，我们的题目改革七宝镇的稻田。1992年的七宝镇的万科城市花园的稻田，差不多往上看100米，飞机轰鸣而过。我站在这块稻田上计算，飞机频率最高的时候是7分钟一架，现在3分钟一架了。那么要不要这块地？你要的话就在航线上，不要的话，就没有其他的地。所以我们就要了。因为这块地不利点是不适合人居住，但是有利点也是因为他不适合人居住，我不用拆迁。当时也有一种投机心理，就是我可以快速建造，建造了之后，推向市场只有要和不要两种选择。这样的话，我可以至少比同行快三个月交房，当时我们调查的对象是整个在日本的上海的留学生，每年以7000人的速度回国，他带多少钱我们都计算了，我们的销售对象就是他们。对他们来说选择就是买或者是不买。
现在万科城市花园住了20多个国家的2.7万户居民，入住率95%，为什么住在七宝镇，这些居民始终没有换掉房子呢，就是从设计理念上，从售后服务理念上的成功。万科的城市花园是开放的，里面的配套服务，不仅为小区服务也为小区外面服务。当时我们设计了八家餐馆，而现在已经达到了100多家。这不仅满足了里面居民的需要，还有很多外来的人到里面去消费。因为开放，他成为了一个跨越万科小区的社区中心。也就是说你要引入现代经营理念，来平衡噪音带来的不利条件。
我们就是这样进入一个个城市，现在我们进入了60多个城市，我们进入的城市，类似飞机航线上的，不只是七宝镇，各种案例都是别人看不好的，别人不要的。所以长期以来，万科都被称之为郊区开发商，因为楼盘都是在城郊结合部的。但是我们知道，随着城市化的进程，随着市场化的向前推进，拿土地更多是招拍挂，招拍挂不需要太多的台下交易，价高者得，然后我们慢慢的进入市区，结果万科不会做了。你突然进入城市了，突然旁边就有超市、学校、医院，我们不知道怎么做了。当然我们要有一个学习的过程，学习如何在市中心做房地产项目。也就是说我们发现，不利都是相对的，有利也是相对的。正因为万科这样，保持了底线，也拿不到好地，到郊区去，你只有120%的精力来面对消费者，面对市场去研究，形成我们的竞争力。
这种竞争力很有意思，什么时候让你感受强烈的呢？就是前几年万科开始进入美国市场，这张照片是我们在洛杉矶的第一个项目。因为我当时还是在哈佛，结果我一去看，我说万科20多年了，我们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好的地。我们到了美国去了之后，拿的第一块地是旧金山市中心的一块地。在美国，一切按照规则、法律，公开、透明，这是万科追求的，你这样做了之后，你会发现一切很容易。
万科B转H
万科B转H，这对万科真的是百感交集。1993年我们发B股，到了2014年，我们才完成了B转H。因为B股要取消了，我们看到B股价格基本上低于A股30%，基本上失去了交易的功能，但万科B股高于A股的，这是B股当中唯一的例外。也就是说国际投资者看好万科。那问题就来了，你现在B转H，你必须要给投资者选择权，就是说，如果说我不愿意换呢？那你只有把它收回来，你收回来的话，你要按照市场价和溢价来收。当然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当时万科B股是12块多，还有溢价，而A股是8块多钱。B股就想我是换现金呢？还是B股换A股。换现金的话，我就会得到12块钱，然后再去买A股，就可以赚3块多钱，所以消费者会情不自禁的换现金，这样的话，必须要有三个承销商来托底，这就变成私有化了，你不仅无法完成A股上市，还把B股私有化了。这个时候你上不上，你上可能会失败，你不上，我们也知道再往下熬这个结果会更坏。当天我们三家公司上市，万科B转H，两家新上市，因为市场不好，一声锣响，万科股价上涨8%，其他两家跌破发行价，第二天万科股票还是上升。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你坚持符合国际惯例标准的做法，真正你这样做的时候，国际投资者是看好你的。所以有的时候，你说坚持底线会马上见效吗？不能。但是关键的时候，比如说投资，这一次B转H，香港股市上充分体现出来。就是你坚持底线，你坚信这个市场是规范的，是成熟的，他一定会规范、成熟的来对待你。
什么是底线
那么底线怎么来确定呢？我想所谓的底线就是一些忌讳不要去做，再一个是维系社会正常运行的最低道德保障，或者说在社会变革当中保持相对稳定的一个容量。简单来说什么是底线呢？
中国近现代商人胡雪岩不可不提。胡雪岩从现代角度来说，他是典型的军商，他和左宗棠关系很近。他真正搞钱庄的钱实际上就是湘军存的钱。所以左宗棠下去了，胡雪岩也就差不多了。但是我这里要说的是他的底线。胡雪岩办的杭州胡庆余堂是百年老年，童叟无欺，对社会有利。他作为一个商人，能到我们记住他的是这个药店。这个药店实际上是他当初的闲散之举，而恰恰让我们记住他的就是这个药店，其他的东西都忘记了。
说到底线，前几年特别火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电影当中比较含蓄的点出来，为了生存，他的代价是吃他母亲，他生存下来。电影的结果是一问一答式的。实际上那本书上是写的非常清楚的，他为了生存就要付出代价。那么他是坚守底线呢？还是破了他的底线呢？
我们说底线，特定环境非常重要。这是我在剑桥的我的自行车，你会发现没有座了。我觉得剑桥治安特别好，所以车随便往楼下一放就完事了，结果汽车底座被被偷了。当时我第一个想的是谁这么缺德干这个事，第二我就琢磨，看谁的自行车底座和我这个是一个号的，我就弄一个下来。后来，我一想无论你是什么原因，这就是盗窃。我觉得很可笑，人是多么的脆弱，不是说底线吗？不能盗窃这就是底线。真正你在遇到的时候，你就那么容易被打破底线。我们经常抱怨我们的社会，抱怨我们的现状，但是有的时候我们还要问问自己的心，我们的底线是什么？
第二个我来讲一下荣誉。
我们看一下这张照片，这两个老兵是参加了诺曼底登陆的，那时候是1944年，假如说当时他们18岁，他们现在至少是88岁了。你看看他们，你有没有一种他们有生之年的一种状态，有一种荣誉感。
讲到荣誉，我想要谈一下戈壁挑战赛。这是中欧2007年参加的第一届比赛，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成绩，10个队伍我们第二名。好象第二年我们认为可以得第一名，结果不但没有得第一，只得了一个第四。之后中欧连续四连胜，一直连胜到2012年。2013年在B队中，有一个队员被狗咬了，在就医后重新返回坚持参赛。这位同学他为了什么？荣誉。大家不由分说的继续下去，实际上他当时处于非常不好的状态，但是他坚持走完。因为按照规定，一个人掉队这个成绩是不算的，所以他坚持下来。
我知道剑桥大学有一个教授专门教团队和竞争力。他另辟蹊径地从极端竞赛当中来考核、研究我们在商场经营当中的这种到极端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状态？什么极端呢？他选择了两个考核对象：剑桥大学赛艇队中的轻量级队伍和驻阿富汗英军。他分别观察赛艇队是怎么训练的，队员和学生是什么关系，以及这些队员到社会上的表现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他对驻阿富汗英军的考核，就是观察他们在极端情况上的表现。因为底线不同，他的荣誉，他的对象也不一样。
我们再看一下万科，去年万科是1700亿，去年年底制定万科计划的时候，很多人都说至少今年增长到2200亿，也有说是2300亿的，我的意见是2000亿。万科连续多少年都是第一。从上市公司1997年开始到去年都是房地产行业的第一。我们的政策是不是要重新定义，定义多少？是不是要保持第一。这和戈壁挑战赛中欧队出现的状况差不多，连续四年之后，现在别人要超我们，我们怎么办？作为万科来讲，你要有几个方面的考量。
实际上中国要转型转什么呢？从速度增长型到效率质量型转换。从速度到质量的考虑。刚刚讲到从1998年到现在一直是排第一的，如果说你排到第二了，哪怕是一个象征性的，可能在心理上，从管理层到消费者都会有变化。更多会有一个追问，就是你的诉求到底是什么？他是一个结果还是一个目标？从这个角度来说，实际上他是一个结果，但是有了这个结果我设定目标，我不能说把设定的目标当成我的目标。
现在中国发生这样一个问题，就是你一定要大。美国企业世界500强130家，中国企业80多家，可以预计的未来三年，中国世界500强企业会超过美国。这个用什么比较？当然量非常重要。但是万科一直在500强里面，如果说有前两家超过你了，那么房地产至少有三家进入世界500强。你把他作为终极目标还是作为经营当中的一个衡量数字。
我们前面的十年，把量看的过于重要了。我们看到围棋往往你下一个子，他已经考虑到后面，根据对手的习惯，这一个子就决定了我的战略，这一个子就要考虑后面的二三十个子。这和万科的2000亿，2300亿是一样的。我们考虑不仅是今年达到2000亿，我们明年多少，后年多少，大后年多少，这是一定要考量的。我们看到了，万科2000亿没有变，现在快半年过去了。刚刚有的同学说了，现在万科已经达到了1000亿。你会发现，那两个制定2500亿目标的，一个是500多亿一个是800多亿，你一算那就有问题了。如果说万科制定的是2600亿的话，你现在是1000亿的话，那就是没有完成了。包括刚刚那位同学讲的，从今年的形势来讲，可能2000亿都悬，这也可能啊。你不能说捍卫你的荣誉，最后你保证不了他。刚刚很多同学讲的我很赞成，包括更多对质量的考量，对股东投资者的考量，对利益相关者的考量。但是说好说，你已经连续多少年第一名了，要真回去了，那种复杂心态是不一样的。所以你设身处地之后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说中欧戈壁挑战赛是非常好的领导的决策和团队的案例。但是就在这样一个挑战赛当中，确实戈壁挑战赛，按照国际上的，欧洲制定的规则的角度来讲，确实容易钻空子，我们不能假定人心都是去自觉遵守的。
那么现在如何制定规则，让人们都遵守呢？我们来看一下万科。宝贵的一公斤。万科在推动运动方面，我们在乎什么？万科普及自行车和长跑运动，2001年开始，员工每年体能检测，公司和公司之间也竞争。但是我们最得意的是什么呢？2013年万科110位中国中层管理人员，平均体重减轻一公斤，这是万科诉求的。万科每一个公司的经理年底考核，如果你的员工体重额外增加了，要扣老总的管理分，影响奖金。
我们中欧有这么强的竞争意识，这样的组织能力，这样的荣誉感，我们是不是可以更增加他的内涵，让我们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和其他商学院完全不同。我建议我们除了参加戈壁挑战赛，再增加两项内容，其中一项是赛艇邀请赛。不瞒同学们说，三个小时之前，我已经发展了一名中欧的队员，这位队员是咱们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一位教授，你们猜一下是谁？他是许小年。明年，我会作为戈10的参加者，再增加一个标准化、透明度很容易考量的一项赛事。还有一项赛事是什么呢？同学们建议说，给没有可供赛艇训练条件的商学院再组织一个适合他们的比赛，最后既有单项冠军也有三项加起来的冠军。山地赛对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很不利，因为我们这里只有佘山。所以如何把赛事建立很公平，很透明，很健康这是最重要的。
对荣誉，从不同角度来说，看法是不一样的。这里是西方对荣誉的看法，莎士比亚对他的论述，有的时候把它形容的很神圣，有的时候又一钱不值。在圣经当中，荣誉相对金钱来说，肯定荣誉是第一的。如果说没有了荣誉就等于躯体没有了灵魂。威尼斯商人这样说，名誉啊名誉，我丢失了名誉就是丢失了生命当中最重要的部分，剩下的就是野兽本能。但是莎士比亚又说，名誉是空虚和骗人的东西，得到的时候往往不劳而获，丢失的时候又并不值得令人如此对待。对名誉我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宗教背景有不同的理解。
生命的选择
最后一部分要讲一下生命的选择。这是40年前的我，这是1992年的我，我也曾经年轻过。这是2005年的，这是2012年的我。我32岁到深圳，50岁之前成为企业家。我48岁辞去CEO职务，开始探险。因为少年时代受鲁宾逊漂流记的影响，非常向往这种生活。所以我开始做我想做的事情。我59岁的时候第二次登上珠峰。我原来准备至少登三次，第三次是调整了几次，原来准备70岁，后来调整到72岁，然后又调整到78岁，后来决定放弃了。为什么呢？就是旁边的三浦雄一郎，我准备70岁登的时候，他71岁上去了，我就是冲着人类最大年龄登顶珠峰去的，所以我调整到72岁，所以有的时候说不争第一是假的。他77岁又上去了，我就调整到78岁。他80岁又上去了，我想算了吧。
你会得出结论，人要量力而行，即便你不服气。因为他的目标是一次又一次的登珠峰，但是我还不这样。人生要有目标，而这个目标要不断地修正，人家高你要跟着高，但有时要学会退，有的时候退的决定比进的决定还要难。
我喜欢的运动不只是登山，还有帆船、皮划艇、滑翔伞等等。我还有一个飞行滑翔伞的中国纪录，2000年我创造的盘高滑翔记录是6100米。14年了，没有人破，我估计再过十年也没有人破。我可以跟同学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人破。在我之前，中国飞滑翔伞纪录是4700米，创造纪录的地点是在在太行山。那个地方最高的盘高纪录是4700米，他的飞行起飞高度是1100米。我创造的纪录是6100米，但是我的起飞高度是4500米，同学们会说，难怪你站在巨人肩膀上起飞。我告诉你们，不容易的。拉萨是3700米左右，到那里你就要头疼，一个礼拜不舒服，缓过来你也该离开了。像我这样的既爬山又飞滑翔伞的人很少。你知道4500米起飞的地点，我要背着20公斤的伞包3个小时。滑翔伞运动员根本做不到，但是我可以，因为我是登雪山的。所以这个纪录非常难破。飞滑翔伞训练是很危险的。有一次我遇到了热气流，我拼命地往上盘，是为了创造了这么一个纪录。当然我最后下来的时候，昏过去了，摔断了两根肋骨，但是到现在我还是非常的热爱。
赛艇是工业式的划，他和赛龙舟完全不一样。我喜欢龙舟，但是我更喜欢划赛艇。我60岁生日过完第二天到哈佛留学。生活非常的艰难，典型的感觉就是后进生，这样熬了两年，熬到现在，就不那么郁闷了。然后到剑桥留学。我在哈佛和剑桥都参加了赛艇俱乐部。因为我很长时间没有训练了，左腿抽筋了，但是这种方法让我周身有一种愉悦感。我是骑自行车过去的，等回来的时候我是一瘸一拐的，但是我是哼着小调回去的，我就纳闷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有一百多年的俱乐部的教练给你训练的一种方法，你从来没有经历过，把你身体全部拉开，你与其说是是强训练，还不如说你是做了一种瑜珈，你会觉得很爽快，哪怕是腿是一瘸一拐的。
后来第二次去，他说你一个星期你愿意来几天都可以，我问他们一个礼拜训练几次，他们说5次。这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风雨无阻，周一到周五早上5点到7点半。这时我才对赛艇运动有新的认识：连续不断的每天早上清教徒式的训练，源于古希腊、罗马对人体和心智之间的一种关系，在训练当中队员心和心的交流，这是我在剑桥之后体会到的。我想无论如何我的这种体会也一定要让中国企业家体会到。这也是我为什么倡议中国商学院在走戈壁的同时，也要把赛艇比赛推广起来。
我们说人生，第一是你的出生受很大限制。第二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也有很大的限制。但唯一不受限制的是你选择的荣誉是什么，这决定了你怎么做。商学院教你的是如何做事的方法，但是商学院这两年之后，可能给你更多的是改变你的人生，这比具体的方法论告诉你什么更重要。
我也是借此机会想发起中国商学院的赛艇比赛。我举一个例子，中国的大学想效仿牛津和剑桥的赛艇比赛，连续搞了10年的赛艇对抗赛，结果无疾而终。如果说仅仅为了荣誉而荣誉，没有基础的学校运动，结果一定是无疾而终。在这里我希望不仅戈壁挑战赛作为中欧学生非常有益的户外活动，也希望增加一项活动，那就是赛艇邀请赛。
本文整理自王石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二十周年校庆系列活动上的演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