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节俭办“两会”成了谈资。比如用餐回归“家常”，且要“光盘”；住处力求简朴，出行不再扰民，等等。据报道，今年“两会”将继续推行一系列节俭办会新举措：餐厅没有酒水，只提供白开水、柠檬水与散装的苹果汁，午餐提供10个热菜、5种主食。
按理，代表委员开会乃是工作，固然需要一定的物质保障，但也不能极尽奢华尊贵之能事，搞得像国家的贵宾一样，因此节俭办“两会”原本再正常不过。当然，政协、人大开了这么多届，某种风气的形成也非一日之寒。若是追根溯源的话，一届全国人大的后勤服务就已让徐铸成、宋云彬代表们感叹“真周到极矣”了。随着条件越来越好，两会的生活自然也越来越红火。
（1954年10月1日，出席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劳动模范李顺达（左一）、申纪兰（前左三）以及刘胡兰烈士的母亲胡文秀（前左二）在天安门观礼台上。）
徐铸成和宋云彬均为一届全国人大代表，私交不错，两人在日记中对人大会议的情形都有记载。徐虽人在上海，但由广东选举产生；宋为浙江省政协副主席，也由浙江选举产生。一次会议时（1954年9月15日至28日），华东和中南代表赴京后被安排下榻华北局招待所，即徐宋两人同住一家宾馆（徐9月3日到达）。宋于8月17日抵京后原本住二五五号房间（似为独住），9月1日被调到三四四号房间，且与人（姚顺甫）合住，而同省代表中有人迁至北京饭店及和平宾馆，“待遇显有高低，余大不怿”。不止于此，“今日起开始报到，大部分代表均已接到通知，依规定时间前往北京饭店向选举委员会报到，余与姚顺甫独未接到通知，亦怪事也”。倒是徐对与人同住未见不满。
（宋云彬，第一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一、第三、四、五届全国政协委员，曾在中华书局主持整理《二十四史》。）
不过，这点待遇上的不爽很快被访友饮宴的愉悦覆盖了。私人宴请自不必说，公款吃喝也不菲薄。如8月20日下午宋云彬列席了政协全国委员会常务委员会扩大会议，“会中备晚餐，有绍酒”，“干杯者四五次”；次日会中仍备晚餐，“饮绍酒，酒尚佳”。酒足饭饱之余，还有精神大餐。8月24日，宋于“晚饭后赴中南海，在政务院礼堂看曲艺曲剧表演。曹察禄说《快书》（武松故事），侯宝林、郭启儒相声均佳。曲剧《罗汉钱》亦佳”。9月17日、18日两晚，宋都去长安大戏院看戏，19日晚则“至怀仁堂，看保加利亚人民歌舞团演出”。
再看徐铸成。9月10日，“下午，民盟在和平宾馆欢宴各地盟员代表”，徐与宋自然都在受邀之列，晚上“赴实验剧场看李亿兰之《张羽煮海》，广东小组所招待也”。11日晚，“大会招待在北京剧场看《钢铁运输兵》话剧”。13日，“晚饭后，代表同至长安戏院看马连良之《群英会》加《借东风》”，只是徐感觉“做工敷衍，唱亦一无所取，且不卖力”。尽管如此，徐仍不禁感慨“招待无微不至”，“从本星期起，每晚特约两三个戏院，任代表择一看戏，早一天通知秘书处”，且可以坐小汽车去。
（徐铸成，著名报人，曾主持《大公报》《文汇报》，第一届全国人大代表代表，第一、五、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
宾馆服务如何呢？9月11日这天是中秋节，“晚聚餐加酒菜”，戏散场后徐铸成“回招待所，又每人发月饼二、梨一、苹果二、葡萄一串，真周到极矣”。9月22日，“北京开始刮风，气候也转凉”，“招待所给每人发羊毛毯一条”，徐再次感叹“对代表生活之照顾，真可谓无微不至”。10月1日，宋云彬国庆观礼后“回至华北招待所已近下午三点钟”，“中餐甚丰富，备有山西汾酒及啤酒、葡萄酒”。徐宋两人都嗜酒，舌尖上的享受不容错过，招待所加酒加菜自然深得其心。
高潮出现在9月28日。这天人大会议闭幕。据宋云彬所记，“晚六时半，全体代表在北京饭店新厅聚餐，设一百二三十席，每席十人，中菜，酒用绍兴酒及葡萄酒”，“毛主席起立举杯祝代表们身体健康”，“郝建秀首先起立举杯祝毛主席健康，各方面代表陆续起立举杯祝健康者不下二十次”，“歌唱家周小燕等先后唱歌颂毛主席之曲”，“八时，赴中南海怀仁堂观剧，常香玉演《断桥》，程砚秋演《三击掌》，周信芳演《打严嵩》，梅兰芳演《醉酒》”。徐铸成则补充道，“菜大都为冷盆，仅一热菜、一汤、一点心”，“宴会中，约定不离桌敬酒”，“代表们如邓芝芳、郝建秀等仍举杯向毛主席敬酒”。有吃有喝有声有色，招待已达极致。
宋云彬日记（《红尘冷眼》，山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中可以见到一届全国人大前四次会议的记载，第五次会议（1958年2月）未见反映，也许是其于1957年被划为右派后被剥夺了代表资格？不过对于作为代表所受招待，尤以第一次会议着墨最多，大概是新鲜感最强烈吧。徐铸成亦然（徐氏日记转引自《徐铸成回忆录》，三联书店，1998年）。从两人的日记里当能看出，无微不至地招待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其实是种传统。时至今日，吃喝有所收敛，至于看戏亦不似彼时频繁，但这大概是因为兴趣转移了吧。
作者：游有方 媒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