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科技两次近距离接触微软全球副总裁陆齐,作为微软四大部门的负责人之一,陆奇认为TMT领域将现四大趋势,微信对他也有很大启发。
氧分子网科技 娄池 4月19日报道
在美国西雅图和中国上海,腾讯科技两度与陆奇进行了深入接触,作为微软全球执行副总裁、应用和服务工程部负责人,陆奇现在管理着微软最重要的四大部门之一,直接负责Office、Bing、Skype及在线广告等多项业务的发展。用微软其他员工的话说,陆奇就是那个在微软拥有最大权势的华人。
在来到微软之前,陆奇在IBM研究实验室工作过,还曾在雅虎工作了漫长的10年,但研究方向一直在互联网领域,他把这一功劳归于卡耐基梅龙的校友李开复(微博),在快毕业时,李开复曾建议其一定要选西海岸的技术类的和IT类的硅谷公司,而他最终选择了IBM研究实验室,切入网络研究。
在雅虎期间,陆奇从一名普通的工程师一路晋升,最终领导了一个由3000名工程师组成的团队,并成为硅谷知名的搜索引擎专家,无论是LinkedIn CEO杰夫·维纳还是谷歌(微博)搜索工程副总裁尤迪·曼伯尔都曾多次表达对他的敬意。
离开雅虎后,鲍尔默通过沈向洋(微软副总裁)向陆奇抛去了橄榄枝,鲍尔默的理由很简单:Web服务等部门的领导人必须要从有技术背景的人当中产生。在圣何塞,陆奇和鲍尔默在酒店里谈了6个小时后获得了工作邀约。对于那场谈话,陆奇只简略的称聊到了人生、孩子、战略、商业。
在微软,陆奇从搜索引擎业务起步,一路顺风顺水,在去年鲍尔默主导的微软架构大调整里,陆奇继续掌管了微软的四大部门之一,这意味着他不仅在搜索,还将在诸多在线业务上向互联网公司发起冲击,他是如何看待TMT领域的商业趋势和诸多变革的?腾讯科技总结了他部分精彩观点:
TMT领域将现四大趋势
陆奇认为,有四个基本的浪潮在影响产业的趋势。
第一个是云计算。
在计算机行业,在IT行业我们最早用的是大型机,几十年之后我们有了客户端的服务器,有了在机房里面用的个人电脑,现在则是从客户端服务器转向云服务器的一个初级阶段,所以这是一个巨大的变革。
他认为,尤其在中国有一个特别的机会来进行改革,中国不用固守在西方世界客户端的历史遗留,是一个全新的、能够直接步入云时代的机会,这是第一个最重要的趋势。
第二个趋势是移动。
今天的产品更重要的一个目的是实现互联互通,现在有很多的设备,而且他们都是能够让你的生活更加的互联,包括你的手表和你用的平板电脑、手机,在家里、汽车里用的设备,所以设备有非常多。人跟机器之间的关系交互也在发生变化,移动领域我们认为也是非常重要的趋势。
第三个趋势是社交沟通。
在社交领域进行沟通的一个主要的媒介就是端到端。过去更多是电子邮件,现在则是电子邮件、语音、视频,而且都是实时的通讯。在更多的设备上进行互联。未来你可以知道你打电话的对方是谁,你知道在哪一个时间点,在什么位置跟你的客户去会面。所以任何一个在发生通讯的时点上,我们看到他的数据量以及它的信息容量都比过去要大的非常多。
第四个趋势则是机器学习和大数据。
在短期之内可能只是奠定基础,但是在长期能够有一个变革型的发展趋势。任何的一种结构或者说是任何一种人的行为模式,机器都是能够来学习的。它能够来发现来学习,他们可以用一些新的技术使得电子数据的一些识别和学习记录成本更低。而且海量的数据可以让这样的学习过程更加的智能化。
有很多的公司,他们为什么做的很好,是因为他们能够把数据分析做的很好。这些公司会告诉你,他们不会只是卖设备给你,不会只是追求利润上的盈亏平衡。他们想通过数据来了解你的健康趋势。
他坚定地认为,中国的创新也能够在这个过程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来推动这四个趋势的发展,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也受益。微软和中国有很好的合作,在这个过程中既引领这四个趋势,同时又从这四个过程中获得双赢。
与微信学习中国策略
中国一直会作为微软非常重要的市场,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中国市场的容量、体量非常的大,另外我们把中国也看作是产品和服务创新以及推向未来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基地。所以在高层面上,我们认为中国对于微软来说,是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的。它是我们微软以及我的这个集团非常重要的一个战略重点。
如果你关注中国市场的话,可以看到市场上有一个非常活跃的应用,叫做微信,每个人都在用微信。很多人要把服务提供到微信上去,这对陆奇启发很大。微信代表了整个移动互联网,或者移动的生态链,是这些企业用来开展他们业务的平台。
美国有一个公司叫WhatsApp,它被收购了,收购价是190亿美元,但是WhatsApp它的应用也没有达到微信的水平。在美国实际上你是没有看到同样的现象,因为美国人可能会用不同的终端设备,包括平板电脑、手机或PC,但是在中国我们看到有一些大的企业,大的一些消费群,他们是完全依托微信这样的平台来生存。
所以对于微软来说,中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市场,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中国也是可以来作为我们发明未来下一代产品的好地方。现在中国每个人都有一部手机,我觉得中国越过之前的传统架构,直接进入云和移动时代。我们需要在这个过程中,能够利用好这样的转型,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把中国看作是我们微软整个集团以及我所带领的集团非常重要的一个目标市场。
从为苹果Siri提供服务到推出Cortana
在旧金山召开的微软Build2014上,微软发布了基于Windows Phone 8.1的个人助理——Cortana,它基于必应技术,自从今年3月初亮相之后,外界就开始频繁拿Cortana与苹果Siri、Google Now做对比,但陆奇认为,Cortana故事更大。
他表示Cortana是微软一个配套体系解决方案的一部分。这是针对云服务和大数据推出的一个服务,我们希望在这个过程中能够收集到更多的数据,接触到更多的数据,从而能够开发出更智能的解决方案,必应引擎是它的后端,使微软这个服务能够更加的高效。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在一些语音还有其他的技术领域也是投入了很多,比如Xbox One和Xbox 360。一年之内我们就融入很多新的功能,大家可能也没有完全注意到,Bing(必应)实际上为苹果Siri语音助手提供后台技术支持。我们帮助他们来解答一些用户提出的搜索请求。
苹果的长处在于设计端到端的服务体验,但是他们没有太强的技术实力,所以需要别人的帮助。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了解到Siri的智能性,自己做的是没办法提高的,必须要有非常海量的,而且非常稳健的基础架构来帮你做人机方面的学习。
微软跟苹果在不断地合作壮大这样的业务,因为这个网络做的越大,你就能够获得更多的数据,通过这些数据分析,你能够把这个服务做的更加智能。另外必应也会来解答一些平台转移过来的用户查询问题,比如说亚马逊的Kindle,我们在这一块也做了很多的研发。
Cortana在工作和生活两方面都将会是非常好的助手。因为微软在数字工作方面加入了更多的信息,我们有Office,我们有很多以一种非常独特的方式来服务我们用户的产品。可以想象,在未来Cortana将会非常智能。
你可以问它,上一个我见的客户是谁,我上个月在上海见的这个客户是谁,能不能重新改一下我在12点半跟某个公司首席营销官的会面,这样的体验只是微软能够独特来提供的服务,所以这是我们的差异性所在。
不和谷歌正面竞争
陆奇认为,微软从一开始并不是说要跟谷歌正面地进行竞争,微软更大的一个目标是要打造下一代的技术。而下一代的技术是独有微软能够向消费者提供的。从一开始着力点就是来找这种横向能力的结合,来实现所谓的数字生活,数字工作。
因为微软有一些独特的优势,比如办公软件和通讯,他们不仅适用于专业企业环境,也希望能够贯穿于工作和生活整个过程。希望我们的产品能够以这种方式投向市场。
微软认为在接下来的几年中,还会做更多的事情,还会在搜索引擎方面来做一些部署,但是微软的工作重心更多会转向刚才讲到的数字生活和数字办公。另外也会更多地利用数字平台,必应的技术是可以给微软以及给我们的商业伙伴带来很多的价值。
陆奇也希望必应能够成为非常强大的生态体系,就像谷歌的搜索引擎平台。微软开放了必应的API,希望能够让开发人员更好地利用微软已经开发出来的内容,来打造更加卓越的服务。如果他们能够接触到我们服务设计的一些理念,那他们就能够更好地开发配套服务提升整个产品的效果。这是与开发者社区共赢的项目。
与谷歌相比,微软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一个优势——因为谷歌它的系统是封闭式的,微软的设计是开放式的。
文 / 腾讯科技 纪振宇
被外界称为科技圈最有权势的华人、微软前执行副总裁陆奇16日正式加盟百度,至此,关于这位微软高管下一步去处的谜底在经历了三个多月后终于揭晓,但关于他为何离开微软的原因却一直不明,腾讯科技从微软内部员工处获知,陆奇离开微软,或与其之前主导收购初创公司Slack未果有关。
去年9月,微软首席执行官萨提亚·纳德拉发送的一封内部邮件称,陆奇因几个月前的一次自行车事故导致的健康原因而离开微软。
腾讯科技当时从部分微软内部员工方面获知的消息是,此次陆奇离职是微软再一次架构重组的一部分,而他的离职除了健康原因外,很可能与去年3月份微软计划收购Slack未果的事件直接相关。
“有人看到Qi(陆奇)手缠着绷带,”这位微软员工对腾讯科技表示,“不过这么大的reorg(重组)多半不是这么快能决定的。”
当时的内部邮件称,陆奇在身体恢复后,仍将作为纳德拉和微软创始人比尔 盖茨的“私人顾问”,但他不会回到原先的职位。
近年来,转型中的微软经历了多起内部架构重组和高管离职,作为微软内部为数不多的“空降型”高管,陆奇此前一手重塑了微软的搜索业务,同时让微软最赚钱的Office业务继续保持良好的增长势头并保持领先地位。
去年,陆奇向纳德拉提出下一个人机交互“对话即平台”的概念,被外界解读为微软的下一个重要战略方向,并在开发者大会上由纳德拉亲自对外宣布并展示。
但随着陆奇的离职,“对话即平台”的这一战略方向或迎来变数,而微软新的人工智能部门的成立以及与产品部门之间的进一步融合,也意味着微软未来在以人工智能驱动产品创新方面或将进一步提速。
Slack收购失败
或导致陆奇与微软渐行渐远
去年3月份,有消息称,微软计划以80亿美元收购提供办公沟通应用的初创公司Slack,当时推动这一收购计划的关键人士正是陆奇,然而该计划却遭到了微软创始人比尔 盖茨和微软现任首席执行官萨蒂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的反对,微软方面最终放弃了收购Slack的计划。
Slack经常被部分业界人士视为史上增长速度最快的公司之一。自从两年前正式成立以来,Slack的单月活跃用户数量增加了230万。Slack还声称,该公司产生的年度营收约为6400万美元。根据最近一轮融资,Slack目前的估值约40亿美元。
Slack专注于提供企业团队成员的沟通,最近,Slack还开始测试全新的语音和视频电话功能,对微软的Skype形成直接威胁,或许正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趋势,陆奇才提出对Slack的收购。
然而,根据外界当时获得的消息,盖茨强烈反对这一收购计划,在他看来,与其收购Slack,倒不如将这些资金更好地用于打造颇具人气的Skype应用,以此进一步让给Skype增加全新的功能,从而更好地吸引企业用户。
微软一名Bing搜索部门员工对腾讯科技表示,关于Slack的收购,微软内部员工收到了一些邮件与此有关,他认为,“从一些其他迹象来看,陆奇这次跟Slack的事情估计是有些关系的。”
就在陆奇因健康原因离职的消息传出的同时,微软宣布内部新成立了规模5000人的工程和研究团队,专注于人工智能相关产品的研发,该团队由另一名执行副总裁、负责微软研究院的沈向洋领导,新的AI部门的成立,同时也宣告了微软新的四大工程事业部的成型:Office部门、Windows部门、云计算部门和AI部门。
据悉,这一新的5000人的AI团队成员,除了原先1000多名从事人工智能研究的微软工作人员外,其余大部分将从原先由陆奇领导的应用和服务部门的人员中抽调,包括从事微软语音助手Cortana和搜索业务Bing的成员。
陆奇离开后,其原先所领导的应用和服务部门将被重新命名为Office产品部,由Rajesh Jha全权负责,同时,原先负责Skype产品的高管Gurdeep Singh Paul将负责其他业务,Skype业务也交由Jha负责。
另一位陆奇直接负责的微软Bing 搜索部门员工对腾讯科技表示,陆奇在微软是著名的工作狂,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谈论工作。
这位员工说,在某一年的微软春节晚会上,陆奇上台大谈微软的战略近2个小时,而晚会本身是一个半娱乐性质的场合,除了微软员工外,还有许多员工的家人、朋友参加,陆奇的讲话甚至“让很多人听困了”。
“能够感受到他对微软有很深的感情。”这位微软员工说。
微软不多见的“空降高管”
“对话即平台”的实际提出者
与动辄在微软工作数十年的老员工相比,陆奇是微软内部少见的“空降型”高管。2008年,时任微软首席执行官的斯蒂夫 鲍尔默力邀陆奇加盟微软,负责微软的搜索业务,在加入微软之前,陆奇已经在雅虎工作了十余年,离开前的职位已经高居雅虎搜索和广告技术部门的执行副总裁。
加入微软后的陆奇被鲍尔默寄予厚望,认为他是领导微软的搜索业务追赶上谷歌的最佳人选。当时,已上市4年的谷歌的搜索业务仍在突飞猛进,占据了64%的市场份额,而微软当时Live Search的份额仅有8%。
在陆奇加盟后不久,微软推出了Bing 搜索业务,以替代原先的Live Serch,不久后又与雅虎合作,用Bing来支持完成雅虎搜索的绝大多数搜索请求。
截至2015年年底,谷歌的搜索业务市场份额依然一骑绝尘,达到63.9%,而Bing的搜索份额为20.9%,尽管未能实现反超,但在搜索业务上,微软好歹是占据了一席之地。
与此同时,陆奇在微软内部的地位进一步上升,2013年7月,鲍尔默领导下的微软进行了公司史上最大的一次重组,原有的8大产品部门被合并为4个:操作系统(OSG),应用软件(ASG),服务器(C+E),和硬件(WDG)。陆奇就是在这次重组中成为了微软“四大天王”之一,负责整个应用软件部门,掌管包括Office,Bing,Skype等一系列重要产品。其中Office一直以来都是微软最赚钱的部门,在微软内部的地位可谓不可撼动。
但在萨提亚·纳德拉接任微软首席执行官一职后,伴随着微软未来战略和业务重心的调整,内部的架构重组和人员调整也从未停止。陆奇离开微软后,鲍尔默时期的微软“四大天王”,仅剩负责Windows业务的Terry Myerson一人,包括微软前首席运营官Kevin Turner、曾掌管诺基亚业务的Stephen Elop等人均先后离职。
在今年初微软的2016年Build开发者大会上,纳德拉在台上重点介绍了“对话即平台”的概念,被外界看作是微软的下一个重要战略方向,而这一概念的提出,正和陆奇有着紧密的关系。
此前,陆奇在接受彭博专访时透露,在去年10月份一次与纳德拉同乘一架飞机返回西雅图途中,他向纳德拉阐述了关于智能化的想法,并由同机的微软搜索工程副总裁Derrick Connell向纳德拉演示了部分正在试验中的人工智能加强版的Outlook 邮件和Skype系统。当飞机落地时,纳德拉便做出决定,这就是微软接下来所需要的战略大方向了。
在去年微软开发者大会期间,陆奇在接受腾讯科技等媒体采访时,进一步阐述了微软对于“对话即平台”的理解。他表示,微软致力于智能对话机器人的开发,实际上是为未来人机交互方式由图形界面向对话交互界面过度的新生态环境所做的准备。
“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任何一个应用都是利用一个图形界面与用户进行交互。从数学理论上来讲,任何一个领域,任何一个人类想要做的一项任务,其实都可以通过对话来描述,实现交互加服务。”陆奇说。
陆奇在接受采访时说,去年10月份他在公司内部写了一份人机交互平台(Conversation as a Platform)的备忘录,阐明了这一发展方向的重要性,并获得了全公司的重视。
陆奇称,“对话”在人机交互过程中起了三个作用:发现信息、获取信息、交换服务。此外,人机交互平台第一次令自然语言成为交互界面。
“我一直有这样的理念,希望能够做一个最终极用户体验,而自然语言是可能是离终极用户最近的。”陆奇说,“我们都是人,自然语言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用。自然语言交互环境所创造的用户体验可以广泛应用在各种环境中。无论是汽车、微波炉、洗衣机,还是其他的什么设备与场景,都可以充分利用自然语言的优势。”
但随着陆奇的离职,这一被外界解读为微软下一个重要战略的概念或将迎来变数,但与此同时,由人工智能研究者和产品部门人员结合而成的新的人工智能部门的诞生,则反映了微软未来在利用人工智能技术驱动产品创新方面有望进一步加速。
本文原发于2014年5月《环球企业家》,陆奇时任微软全球执行副总裁、应用与服务部门负责人。今日,百度宣布正式任命陆奇担任百度集团总裁兼首席运营官,将主要负责百度的产品、技术、销售及市场运营。重温旧文,探知这位“微软最有权势的华人”。重温旧文,探知这位“微软最有权势的华人”。
在Office365上海发布会上,很多人首次见到了穿西服演讲的“神秘人”陆奇。
这是这位微软全球执行副总裁、应用与服务部门负责人的公开首秀。会前,陆奇特意彩排了两次。他没有任何大佬的做派,名片都是直接揣在衬衫口袋里。工作人员递给他激光笔,接过时都是满脸笑容。下属们因此会不约而同地用“谦虚”、“平易近人”、“友善”等词汇形容他。
但陆奇却认为这些评价并不真实。相反,他自认为很难共事。“他们讨厌我(They hate me)。”陆奇对《环球企业家》说。他是那种有工作洁癖的人—会前一直忙于修改幻灯片和演讲稿,直到最后一刻。
演讲是陆奇试图从微软前CEO史蒂夫·鲍尔默(Steve Ballmer)身上学到的最重要一课—尤其是在如此重要的产品发布会上。不过,较之于性情急躁、口若悬河的鲍尔默,慢条斯理的陆奇却并不擅长在舞台上汗流浃背地演出。
举重若轻地掌管着全球最大、最令人生畏的软件公司最核心的部门,但对一场演讲的过程却无法释然,如此反差不禁令人讶异。了解陆奇的人明白,上述行事风格来自于他在IBM所获的最重要的商业建议。初入职场时,一位曾参加过美国海军的主管告诫他:“第一,我不管你努力的过程,我只看结果。第二,你要清楚什么是规矩(rules),什么是指导原则(guidance)。”
正是对结果和规则的敬畏,陆奇在微软才最终成为一言九鼎的人。他负责制定这家超级软件巨兽生产力、通信、搜索及其它信息服务相关产品的远景规划、战略发展及总体方针,并领导包括Microsoft Office、Office 365、SharePoint、
Exchange、Yammer、Lync、Skype、必应搜索、必应应用、MSN及广告平台在内的产品研发与相关商业团队运营。这些最大、最神秘的部门正是微软转型的中枢。
不过,较之于领导这些举足轻重的业务,聚光灯下的陆奇仍略显紧张—上台前,他提了提袜子,放下手中的Surface平板,整理下衣袖,焦急地等待主持人的串场。待他用英文介绍完Office365对于微软的战略意义之后,演讲的接棒者是微软中国研发集团主席张亚勤。“我是上海人。”陆奇握住张亚勤的手,突然改用上海话说。颇感意外的张亚勤也只用上海话回应说:“我也是上海人。”
善意的听众们哄堂大笑。
窘境
五十三岁的陆奇别来无恙,依旧是短而利索的头发、精瘦的身材、金属细框眼镜—除了一身宽大的西服和棕色系带大头皮鞋。
T恤和牛仔裤是陆奇的着装铁律,如此盛装来到上海,源于被他视作整个业务火车头的Office 365的势态不错。它将整个办公组合搬到了云上,同时结合在线企业通讯和协同协作服务,成为微软有史以来增长速度最快的商用产品。在陆奇的领导下,Office系列软件成为微软取之不尽的现金奶牛。仅刚刚过去的一年,它就为微软带来超过25亿美元的收入,相当于Facebook整个季度的营收。“如果把Office客户的现有业务模式进行迁移,它能够带来的终身价值会有成倍的增加。”陆奇骄傲地说。
为了实现上述目标,陆奇要求Office 365团队逐月汇报,并列出改进清单。例如中国的Office 365缺少哪些功能,与全球版本的差异缺口在哪等等。他亲自督促美国工程师们的及时实现,以使Office 365在全球各地真正本地化。
Office 365的胜利对于暮气沉沉的微软来说不啻为一个重大的象征性胜利。Office 365收益增长超过100%,商用领域增长接近一倍,这个数字再次证明了微软云生产力解决方案在商用领域的强劲势头。但这仅是陆奇所掌管业务的一隅,除此之外,他掌管的其他如Lync,SharePoint和Exchange等生产力服务业务也整体实现了2位数增长。
如果上述业务能告别封闭和垄断思维,令微软走向开放和竞争,陆奇就能为微软赢得明天,但他仍需要解决那些积重难返的难题。时至今日,微软的主要收入仍来自于盖茨时代的金矿:Windows和Office。这一局面并未彻底改观。苹果、谷歌均朝硬件+软件的方向成功转型,但微软除了Xbox One,其他硬件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诺基亚的整合即是如此。
在华尔街看来,较之于股价一骑绝尘的苹果和谷歌,当年的PC霸主微软已是昨日黄花,其股价一直停滞不前。2000年初,微软股价达到峰值,接近60美元,此后14年间基本仍在25美元到40美元之间徘徊。尽管从那时起微软的营收和每股收益已增长了两倍多,但股价却没能同步上涨。作为全球最挣钱的公司,微软似乎“穷”得只剩下钱了—人人都离不开它,却没人把它和“酷”、“极客”、“未来”联系起来。
一成不变地靠卖软件挣钱令微软形成了路径依赖,鲍尔默因此被诟病在互联网时代频失战机,最终这位服务微软三十四年的金牌销售被另一位老兵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取而代之。
陆奇终于攀升到人生的顶点—他出现在纳德拉发给全体微软员工的内部备忘录里。在其中,萨提亚提到了五个人:创始人比尔·盖茨、前任CEO史蒂夫·鲍尔默、新任董事会主席约翰·汤普森(John Thompson)、诗人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以及陆奇 。“陆奇在最近的一次会议上说得很好,微软用独特的方式帮助人们‘做得更多’。”萨提亚这样写到。之后,陆奇的隐秘工作也进一步为人所知。正是在他的帮助下,萨提亚才明确以下三个工作重心。第一,明确公司上下协调推动的战略目标。第二,要以非常快的速度去部署工作。第三,要在云服务方面发力。
微软正在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开放性。如果陆奇能帮助纳德拉能够开启一个新王朝。它将有别于以温和增长、进军企业级软件为特征的鲍尔默王朝,也将更进一步远离以铁拳统治PC软件领域的盖茨时期。纳德拉治下的微软看似是一家参与市场竞争而非控制市场的公司。
如此行事乃是迫不得已。正如三十多年前个人电脑的兴起,云计算、移动计算等新技术的崛起引领IT业全面转型。计算机的运算能力在云端变成像水电一样的基础资源,随用随取。而基于云计算、跨平台的移动计算和设备已占领了用户的桌面、客厅和手掌。这正是纳德拉与陆奇两人的工作经验所涉及的未来技术—云计算、多平台、移动性、大数据,但恰恰是缔造微软辉煌历史的专有软件的对立面。“真正好的公司敢于面对自己,我们有很多挑战,但是必须向前。”陆奇说。
起步
他必须直面逆境,而这曾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陆奇生于上海,文革期间随祖父在不通水电的江苏村庄里长大。“这些村庄里面可能只有一个老师,但是什么科目都教。”陆对《环球企业家》回忆说。
奋斗动力来自饥饿以及对知识的敬畏。饥馑年代里,村庄都实行口粮制度—农民只有9个月的口粮配给,老师则有12个月。令他心生艳羡的是授课老师能每天去一户人家吃饭。“当时吃肉很难,可能只在过年时吃一次。老师像国王一样生活,每天都能吃上肉,而且百分百能吃饱饭。”陆奇说。
如此艰苦的环境教会他一件事:“不要把任何事情想当然。”人要有很强的职业操守,要非常努力的工作和学习,要尽最大可能地奋斗。“表面上看这是非常艰难的过程,但它教会你很多宝贵的经验。有人说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在另外一个环境里,我可能就得不到这样的人生教训。”陆奇说。
他曾倒霉透顶—因为个子太矮,他无法进入当地造船厂;因为近视和色盲,他与大多数理工科系绝缘。填报志愿时,他选报了计算机科学,所想的不过是能在无线电厂找个工作。幸运的是他终于考上了大学。
1980年至1988年,陆奇在复旦大学度过。当时的他剃着学生头,常穿一件浅灰色拉链夹克衫,带一副浅黄色的赛璐璐眼镜,最爱读的两本书是《约翰·克利斯朵夫》、《匹克威克外传》。多数时候,他都是一副安静沉稳的模样。体育是为数不多能点燃他的东西。在宿舍一楼公共活动室曾有一台电视机,男生们会挤在一起观看体育比赛,住在四楼的陆奇也是这里的常客。
教学楼和图书馆则是他的另一个圣地。斜挎军绿色大书包的陆奇都会前往占座,直到熄灯前才回到东区14号楼的宿舍。占座时,偷书事件时有发生,有时他只好去旧书店重新购置。有时,坐定后打开“新”书,他惊讶地发现书的内侧竟还写着自己的名字。
当时,计算机系的本科生每周都要上32节课。本科毕业时,49门课程,勤奋扎实的陆共获33个“优等”和14个“良好”。在学习之外,你还能发现另一个陆奇。
计算机科学系是复旦首个制作毕业纪念册的院系,陆是“始作俑者”。纪念册的首页印着两台不同类型的电度表—赞助是陆奇拉来的。纪念册的一旁则写着“本纪念册由跃进电表厂、华丽铜版纸厂赞助”,另一旁则清晰地印着“广告:陆奇”。他写道:“谨献上本人最细研究成果,与列位同窗惜别。陆氏猜想:H1=》C HB(式中H:human;I:intellectualized;C:Computer;B:Brain)。“在纪念册的内页,他极富预见性地解释了这一切:“人类终将使电脑智能化且使其远胜人脑。诸公不妨一效景润,或许,这颗电脑科学皇冠上的明珠非君莫属。”
硕士毕业后,他开始了在复旦任教。导师是钱家骅教授,当时,陆已经在国外期刊上发表了五篇论文,因此倍受器重。
一些神秘的力量开始左右陆奇的命运。一个周日风雨大作,他无法骑车回家看望父母,只好待在宿舍。而同一时间,卡耐基·梅隆大学教授、图灵奖获得者埃德蒙·克拉克(Edmund Clarke)也碰上了这场雨。克拉克站在复旦的教室里,听众却寥寥无几。陆奇被同学拉去凑数救急,偶然间的一次提问令克拉克印象深刻—在看过陆奇的研究论文之后,后者决定向其提供赴美攻读博士的奖学金,并额外免去45美元的申请手续费—陆奇当时的月薪仅有10美元。
当时,留校教师规定必须任教三年才能出国,而陆仅有一年的留校经历。而出国者众多,依照当时组织排序的方法,理论上他至少要等上四五十年。最终,导师钱家骅打破了僵局,校长谢希德决定放行,理由是“国内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人到卡耐基·梅隆大学去。”
离开中国之后,有两件事情指引着陆奇的学习和工作。“一是知道更多,了解到更多的科学和技术。第二,要做更多研究,以便人们能在更短的时间内把工作做完。”在卡耐基·梅隆大学校友董洁林眼中,陆奇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家中事务交由太太打理,每次朋友聚会,他总是姗姗来迟,吃饱喝足后,就匆匆离去。
陆奇的同学复旦大学软件工程实验室主任赵文耘亦有此感。1989年10月,赵赴加拿大多伦多培训。陆曾独自驱车12个小时前往多伦多相聚。到达时,已临近晚上10点,陆奇载着赵文耘一同赶回大学。在实验室里,他继续着分布式操作系统的课题,直到实验结束。二十年后,再度赴美的赵文耘又见到了陆奇。这一次,陆奇带着蛋糕到达,寒暄几句,便又重返工作。
刻苦的磨砺使得陆很快脱颖而出,1996年,陆奇进入IBM研究院工作,两年后跳向雅虎公司,后担任高级副总裁,负责雅虎所有的搜索和在线技术开发。2009年正式加盟微软,担任在线服务部门总裁,期间一路顺风顺水。谈及秘诀时,他的答复是“做对的事情,其他顺其自然。”
陆氏的成功并不奇怪。他的座右铭即是要做更多(do more)、知道更多(know more)、成就更多(be more)。他通常凌晨3点起床查收邮件,晨跑四英里,然后到达办公室,如此开始一天的工作—在雅虎时,他的如此做派开始闻名。这个并不张扬的人从来不羞于告诉别人自己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他也经常把会议时间定在晚上九点,以此持续不断地向身边人暗示:我们必须按互联网的节奏工作。在雅虎时,发现一个数据库错误之后,他曾坐下来和技术人员一起寻找解决之道,直到雅虎总部的办公楼例行地切断了网络。
他热衷于给下属讲这样的故事。大的公司里有两种人,有一种人接到任务30分钟后就跑过来,说这里有阻力,我该怎么办?30分钟之后,他又遇到阻力,又来寻求帮助。还有一种人。接到任务就埋头去做,下个礼拜他就把这个事情做好了。“你应该成为后一种。下次公司有重要的事一定会找这种人。”
如果埋头苦干,还找不到答案,陆奇会找人交谈—他总有一个“要见的人”的清单,每个月,他都会去一趟硅谷,拜会形形色色的创业者、投资人,如此才觉得安心。这源于他意识到“你身边如果有非常伟大的人,将会非常受用。”他的另一个感悟则是“你得到工作,并不是因为你的知识,而是因为你认识的人。”
这些均源自他的奇特经历。一日,他和一位想进雅虎的同学吃饭,在场的雅虎技术主管听到他正在开发一个与在线购物有关的技术,便邀请他去雅虎。如此促成了他与雅虎的结缘。
对陆奇的职业生涯来说,最为受用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李开复。毕业时,陆曾向李请教该去哪里为哪个公司工作。李的建议是选择西海岸硅谷的技术类和IT类公司,受此影响,陆最终加入IBM实验室研究网络技术。1998年,陆准备离开IBM,加盟雅虎。李则预言了雅虎的危机。李警告他称:“雅虎的股价不会一直在这样的水平上。它要么会上扬5倍,要么下挫5倍。”“实际上,开复两方面都讲对了,雅虎的股价表现的确如此。”陆奇感慨地说。
另一个人则是沈向洋。正是沈向鲍尔默引荐了陆。当时,微软已在搜索引擎之战中处于下风。收购雅虎失利以后,鲍尔默不得不再一次拆分Windows和在线业务,原在线业务部门总裁凯文·约翰逊(Kevin Johnson)则引咎辞职,鲍尔默被迫代理该部门长达6个月之久。
在圣何塞,陆奇与鲍尔默的谈话持续了6个小时,最后,鲍尔默向陆发出工作邀请。与陆奇的谈话甚至改变了鲍尔默对在线业务总裁的选用标准—要么具有工程背景懂得如何开发产品,要么有市场背景懂得如何开发客户。与陆一叙之后,鲍尔默则坚信其领导者必须来自技术背景的人。而这个人就是陆奇。
改造
他的到来也打破了微软既有的用人传统—工程师团队和业务团队界限分明,绝少有人从工程师跳到业务部门。陆试图改变这一切。上任之后,他即敦促在线部门修改工作流程,提高运营效率,打破微软既有的三年一轮的产品周期传统。“我2009年加入微软时有些产品已经三个月更新一次,现在越来越快,每天都可以发布更新。”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院长王永东对《环球企业家》说。
在内部,陆奇还倡导在线服务部门与微软研究院的密切合作。以往微软做产品时常会在PC端上实现新功能,然后再移植到移动端。在其倡导下,很多项目开始直接针对移动端,然后再回归PC。时至今日,陆仍会在技术会议上亲自修改代码,其细致程度令人心生敬畏。他甚至亲自网罗了一批娱乐和设备部出身的工程师,亲自带领管理团队做消费者调查,了解互联网用户的使用习惯。
陆奇的工作方法是专注于某个领域,藉此训练自己的第六感。陆对杰克·韦尔奇(Jack Welch)如下一段话心有戚戚焉:“每个领导者都得有远大目标以及预知未来的能力,不过优秀的领导者还必须有一种预见意外变化的特殊才能。在商业生活中,那些最出色的领导者在残酷的竞争环境中对市场变化有第六感,也能感知现有的竞争者和后来者的动向。”
例如为了提升必应的业绩,他每天会让团队找五个搜索关键词,与谷歌等竞争对手进行同类比较,如此坚持数年之久。如果输了,就要问自己为什么,怎样才能扳回一局;如果赢了,则会总结经验,看看怎么能够领先对手两步。“搜索是一个产品,质量是根本的东西。”陆奇说。他因此对搜索细节要求极高。在他看来,互联网用户和软件用户不一样,稍有不悦用户就会投奔竞争对手。
在其亲力亲为之下,必应的美国市场份额最终从五年前的7%上升到上季度的18.6%。但在中国,必应的市场占有率一直在低位徘徊。2009年入华时它已落于人后,百度、谷歌市场口碑都占先机。2011年谷歌离开中国,百度占据了70%以上的中文搜索市场份额,而必应几无改观。
这着实令陆奇为之心焦。2013年,在做完中国消费者调研之后,与陆共事多年的王永东发现他一脸阴沉。“我们在中国不能等,一定要努力。机遇非常大,但一定要能够珍惜这个机遇。”陆奇对王永东说。
如何让用户认识到必应的价值并创造用户黏性是陆奇当下最关心的问题。他对必应薄弱的市场推广工作大为光火—必应中国团队直到去年9月才有专门的市场人员。
陆奇开始令必应加速。除了继续扩充研发团队,他将必应和Windows操作系统进行深度整合,打造必应超级搜索(Bing SmartSearch)以及多个应服务应用产品(Bing App)。这颇符合陆奇对必应的终极定位—横向整合微软独有的技术能力,而后像微信那样成为贯穿整个移动生态系统的平台。“用户至上的精神,他会讲得很多。”王永东对《环球企业家》说。
在很大程度上,必应的落后与微软的搜索战略有关。微软一直想先拿下美国本土市场,再拉动全球增长。以至于到现在,必应中国的团队里有85%的人是在为必应全球服务,约15%的人员负责亚太区的业务。虽然微软能不计成本地研发,并在盲测中打败谷歌,但这对于中国市场来说仍然不够。
陆奇并非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在“移动为先”的战略下,他开始联合“敌人的敌人”对抗谷歌。除了全面为雅虎提供搜索结果,必应还与苹果结盟。微软以稳健的基础架构和先进的人机交互技术为为Siri语音助手提供后台技术支持,帮助苹果用户解答数十亿计的搜索请求。同时,他还与亚马逊达成协议,成为Kindle Fire系列平板的默认搜索工具。
其中,最大的产品亮点当属微软在今年Build大会上推出的Cortana。为推出该应用,微软累积了多个平台和操作系统的五年收集数据,必应和Windows Phone团队也进行了紧密合作,最终打造出结合微软语音识别和机器学习的Cortana—一个事件触发式的语音助手。
必应为Cortana提供了后端引擎。为了尽善尽美,必应团队甚至拜访了诸多公司的高管秘书,观察他们如何管理日常事务。一向以封闭著称的微软甚至开放了第三方接口,以尽可能多地搜集数据—陆奇并不想把Cortana狭隘地定位成Apple Siri或Google NOW的挑战者。他希望Cortana在接下来的两三年内能尽可能接触到全球25亿智能设备用户,最终令其成为用户无法抽离的生活伴侣。
云端
若想实现这一切就离不开云计算平台Microsoft Azure。为了顺应移动浪潮,萨提亚提出“移动为先、云为先”的转型方向,这亦是微软在“设备+服务”战略上的延伸。微软很早就开始布局云计算的三个平台:首先是云计算基础架构平台,包括公有云、私有云和混合云平台;第二是云计算服务和应用平台,包括搜索引擎、Office以及商业智能等;第三是云计算终端平台,包括手机、平板、Xbox、嵌入式设备等。
微软若能妥善利用Microsoft Azure平台就可以支撑起这些看似分散的产品。陆奇认为其重中之重当属中国。因为相比欧美国家,中国的IT产业起步较晚,老旧设施的羁绊要比欧美市场小得多,在云时代反而更容易轻装上阵。
微软中国MicrosoftAzure事业部总经理严治庆清楚地记得30个月之前发生的一幕。他被“踢出”微软亚太研发集团高性能计算中国团队,萨提亚授权其在中国单独成立事业部,推动云计算平台Microsoft Azure在中国落地,并按月汇报进度。
“最大的困难在于这是个吃螃蟹的事,没人做过。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做出来到底对还是不对。”严治庆说。事实上,Microsoft Azure曾在2010年2月就已全面商用,但在中国,外资提供公有云等电信增值业务需涉及牌照问题,微软必须与持有牌照的中国运营商或企业合作,因此Azure的商用范畴一度并不包括中国市场。亚马逊、IBM等业内巨擘均对此头疼不已,但却束手无策。
鲍尔默在任时曾明确要求微软要想法设法将云落在中国,但推进进度非常迟缓。严治庆深知在中国若没有云计算,微软就会错失下一个浪潮。但他之前只是个纯粹的产品工程师,从来没有做过业务。而云的落地云涉及大量的测试和二次开发,云计算的架构和配置搭建也会牵扯到全球的Azure团队,这都是推进难点。
“我一个人走没问题,但推动成百上千的人去做一件事,却是很难的。”严治庆说。即便如此,他仍旧愿意接受挑战。严治庆认为此事必须获取总部的鼎力支持以及所有华人高管的信任—陆奇、沈向洋、张亚勤三者的声音就足以传遍微软帝国的每个角落。而三人中,又以陆最为位高权重。
严治庆必须攻下这个山头。他与陆素不相识,职位层级相隔多层。严只好冒昧去信,表明身份及来意。令其吃惊的是半小时后,陆奇就回信了。回信只有一句话:“我们一起开个会,谈谈这件事。”
在微软总部,如果要约陆一对一的见面,就必须约在周六—每人只有半小时会面时间。严治庆从北京直接飞到微软总部雷蒙德(Redmond),两人整整聊了一个小时。
陆奇深知跨国公司要在中国建立独立事业部有多么难。当年,在雅虎时,他曾与杨致远一同收购了3721,还曾参与雅虎和阿里巴巴在中国的战略合作—但这两桩联姻均以失败而告终。陆意识到MicrosoftAzure成功的关键有二,一是获取总部的支持,二是选择对的合作伙伴。他诚恳地向严表示自己会是总部最坚定的支持者。
十个月后,陆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当时,严已经做好了Azure在中国的项目预算、数据中心的规划以及合作伙伴的考察。但严治庆的隐忧在于微软没有合资的基因—其复杂的内部组织架构无法吸纳新的合资企业,且在中国建立合资公司耗时冗长—这不符合微软的行事风格。
在雷蒙德总部高层会议上,严治庆的担忧得到了证实—微软所有事业部的负责人均在场,但反对者众。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开口解释。这些高管在看过基辛格的《论中国》之后,都认为自己足够了解中国。讨论逐渐滑向争吵。沉默寡言的陆奇一直没有发声。
听完所有人意见之后,陆奇最终一语定乾坤:“我们最好还是让在中国的人去做中国的市场。”会议室内瞬间安静下来。严最终完整地阐述了自己的规划——微软在中国不妨采用合同式合作,如此不仅责任分明,也最有效率。如果此次云落地失败,微软再重新来过就至少最少三年时间。一旦亚马逊AWS在华占据了大片疆土,微软就仅有剩饭可吃。
严治庆深知行动迅速的重要性。他最终选择了国内最大的电信中立第三方数据中心世纪互联作为合作伙伴,共同在华运营Azure。微软采用技术授权方式,后者则提供数据中心、网络及云技术服务。“这样的战略合作是互补的,帮助也最大。”微软大中华区首席云计算战略官谢恩伟对《环球企业家》说。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2013年5月22日,由世纪互联运营的Azure公有云在上海宣布落地,并从6月6日起开放用户公众预览。5000个测试账号在24小时内被一抢而光,12月发放的3000个账号则又在7个小时内被抢完。
但即使如此,Azure的问题也颇多。严治庆调查发现Azure仍无法达到理想的状态—其现有的近3000个用户中,传统公司依然占据较大的比例,互联网公司的比重却很低。为了打破僵局,严治庆决定再次求助于陆奇。
2013年9月,他得知一周之后中国互联网CEO云集的长城会将组团赴美参加全球移动互联网大会,期间,会员们可能会在西雅图逗留,并会见亚马逊AWS主管安德鲁·杰斯(Andrew Jazzy)。严当即对手下的商务拓展经理说,长城会来西雅图,必须来微软。而他则马上写邮件邀请陆奇出面接待。陆的回复仍然简单明了:“没问题,我会参加。”
尽管陆奇很少抛头露面,但却从未间断过对中国互联网的观察。他与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颇有私交,亦与北极光创投创始人邓峰相熟。离开雅虎时,他甚至一度考虑回国创业,也深知样板客户的重要性。
一周后,在微软雷蒙德总部的一间会议室里,包括天使投资人蔡文胜在内的来自30家公司的40余名高管如愿见到了陆奇。这些人纷纷向陆奇提问,其中不乏尖锐的质疑。“微软在中国为什么没有自己的业务?”一些人问。“你们来,就是因为我们还在推动这些事情。”陆奇说。
事后,很多人对严感慨地说,没想到陆奇真的会见他们,而且如此坦诚。严治庆最终受益匪浅。迄今为止,他已与三家参会的长城会会员签订了不同阶段的合作协议。“陆总在总部是权力排名前四的人,我只是茫茫人海中的小人物,没想到他会真正的帮助我。”严治庆感慨地说。此后,每敲定一笔交易,严治庆都会给陆奇写一封邮件。在半个小时内,严就会收到一则言简意赅的“陆式回复”—“很好”、“继续”、“乐意帮忙”。
在陆奇的力推下,Azure 革命性的转机最终出现在2014年3月26日。由世纪互联负责运营的Microsoft Azure 公有云服务正式商用。这是国内首个由跨国公司和本地公司合作运营的公有云。而此时,微软最大的竞争对手亚马逊AWS在踌躇40个月后,仍停留在纸面之上。
破局
在帮助严治庆顺利落地Azure的同时,陆奇也一直在思考微软的未来。微软急需在商业模式上大胆创新。无人否认微软的技术储备及创新能力—经年累月、不计成本地研发投入使得微软研究院仍是全球最炙手可热的实验室之一。但已售卖30年软件之后,微软封闭的生态圈在云时代越来越受到诟病。这家公司需要解决这些老问题:企业级软件市场和老态龙钟的PC操作软件业务。
而按照微软新任CEO纳德拉的观点,由微软软件产生、存储和加工的数据才是这家公司的未来。转型最难的是改变行为方式和文化。
微软亟需形成一种数据文化。陆认为每个工程师每天应审视数据使用,从中学习、思考微软的产品还能增加哪些新功能,同时着手进行改进。这才是微软活力的源泉。“遇到一个新问题的时候,惯用的做法是从过去老的经验里面找解决方案。这个做法是不对的。“陆奇说。
但微软传统的开发模式堪称“造飞机”,这使得它很难适应当下立竿见影的开发模式。例如以往Office的惯常做法是片断式每三年发布一个更新版本,用户为每个版本买单。而在所谓5C(连续的商业规划、连续的可视性、连续的智能、连续的发货、连续的部署)的时代,用户的要求则是每时每刻都要连续更新。
陆奇希望将互联网基因注入微软。他的最大价值正在于此—帮助这个体格庞大的帝国超越互联网,跃上云端。在经历鲍尔默下台,并购诺基亚之后,人们期待新的微软有更激进的转身—与长城会见面快结束的时候,有人甚至激动地问陆奇:“Windows会不会免费?”
当时,陆奇并没有给出直接答案。但他已开始自我革命。萨提亚在今年微软Build大会上宣布,微软将对9寸以下设备免收Windows授权费用。对微软来说,9寸以下设备的授权收入不过是九牛一毛—微软每年仅向谷歌收取的专利费就超过20亿美元。这意味着大部分平板和手机产品都能免费使用Windows操作系统,未来还会有更多终端加入微软阵营。微软负责Windows和Windows Phone智能手机软件的高管迈尔森(Terry Myerson)直白地说:“这是为了让你们的应用能够出现在这些系统里。”
微软的另一个大胆的战略举措在于让其旗舰产品Office软件进入iPad平台。在一周之内,就有超过1200万用户下载了该应用。两年多来,微软还一直在力推Office软件套装的云同步版本。这被视作对Google Docs发起的反击。Office软件甚至还作为Chrome Apps 出现在Chrome Web Store应用商店,提供Word Online、PowerPoint Online和OneNote,并计划推出Excel Online。上述举措均被认为是微软放弃“Windows为先”战略的重要一步。
若无意外,以下四个浪潮将影响微软的产业前景。第一是云计算,当下已是微软从客户端服务器转向云服务器的初级阶段。第二是移动,人与机器之间的关系交互越来越多。第三是社交沟通。现在电子邮件、语音、视频都是实时通讯,而且在更多的设备上进行互联。第四是机器学习和大数据。
陆奇认为以下指标对于微软的转型至关重要。第一个先行指标是用户与使用。因为没有用户基础和使用,就不会有业务的未来基础。第二是市场份额和定位。第三是经济性,例如收入、盈利、成本。第四是创新速度。第五是人才和文化。
为了适应当下的转型节奏,陆奇除了一个长长的阅读清单之外,办公室还有满抽屉的硬件设备。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试试新玩意。例如在试用过Facebook Paper之后,陆奇马上跟团队说要见见做这个应用的产品经理。每次到中国来,王永东甚至会给他准备一个装满了各种APP的设备让他试用。
微信刚刚兴起时,陆奇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并且推荐给美国的同事使用,而当时美国还对微信所知甚少。他对其推崇备至,认为微信虽不直接收费,但生态链上却处处充满商机,如此便催生一个围绕其不断创新的圈子。它代表了整个移动互联网,或者移动的生态链—令陆奇讶异的是微信诞生于中国,而在美国却没有同样的现象。“没有什么产品是永远免费的,只要有合适的商业模式,总有新的办法挣钱。”陆奇感慨地说。
显而易见,当下的微软需要在适当的时候跳上适当的船。在现实中,这正是陆奇所擅长的。当被《环球企业家》问及如何才能做到时,这位身居全球科技公司华人最高职位的管理者对《环球企业家》的答复是“尽可能远离舒适圈。因为一旦如此,你就可能陷入极度危险的状态。”
他的另一个建议是“人生不是线性的,不要以为一班车就能把你从现在的位置带到你自己所期望的位置。”最重要的是永远保持战斗的姿态。为此,他每天只睡4个小时。“我是个坏榜样,不要学我。”陆奇笑着对《环球企业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