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健：一位不应被忘却的现代诗人

1948年1月30日，在台湾花莲港，一位27岁的青年版画家接待了参访花莲港阿米族的诗人田汉，并与田汉一同漫步海边沙滩，合拍了十余张照片。2月1日，这位青年版画家与田汉从花莲港同返台北，住在版画家黄荣灿家，田汉即席草成《过清水断崖》七绝一首：“先民创业自艰难，鬼斧神工绝壁间。回首海云犹黯澹，好从风雨建台湾。”青年版画家情不自禁，当即依田汉此诗之韵，呈奉绝句两首：“一夕歌欢相见难，宁忘笑语浪花间？嘘寒问暖荒山泪，顾曲谈词明月栏。”“杯酒休歌世路难，椰城灯火闭荒寒。天涯一纸辛酸句，留与他年仔细看。”

与田汉的相聚与诗会如此令人终生难忘，而记录下这一时刻的如此珍贵的合影照片和田汉七绝手迹却在十年浩劫期间全遭洗劫，这怎不令这位青年版画家耿耿于怀、痛惜不已！

这位青年版画家是谁呢？他就是未曾引起广泛注意、年仅26岁即出版诗集的现代诗人枫野。

枫野本名涂元渠，生于1921年，福建莆田常太莒溪人。1942年他从福建省立高级中学，考入厦门大学政法系。他从小喜爱文学。读福高时，便在《沙县青年》半月刊上发表历史小品《金谷之春》《易水坼上》以及《容我立足之地在何处》等作品。枫野大学时代，举国上下正在轰轰烈烈地开展抗日救国运动，木刻以其便于战斗，成为抗日宣传的利器。考入厦门大学后第二年，枫野便参加了厦门大学木刻研究会，创作、发表了许多黑白木刻作品，内容大多表现被日寇蹂躏的中国人民的灾难和中国人民英勇抗敌的事迹。这个时期，也是他诗歌创作的活跃期，他写下了大量以“企盼光明”为基调的新体诗。1947年1月25日，台湾大新出版社出版发行了枫野的新诗集《垦殖的歌》。

《垦殖的歌》是枫野1946年7月所写的一首长达180行的新体诗。那时，正值作者从厦门大学毕业，被学校推荐渡海前往光复后的台湾工作的时候。台湾光复初期，即1945年至1949年间，中国大陆大批文化人士来到台湾从事文化界的建设工作。其中，由吴忠翰、伯石、公丁、枫野等组成的“厦大校友作家群”在《国声报》“南光”副刊中详实地推介大量中外文艺名家名作，并以出色的创作活动实践自身的文艺主张，为当时台湾文艺界的繁荣作出了独特的贡献。《垦殖的歌》以抒情之笔调歌颂劳动者的辛勤垦殖和丰收的喜悦，以满腔热情呼唤光明、呼唤春天，歌颂劳动，歌颂火，歌颂太阳。他不仅呼喊、鼓动，而且在解放战争进入最后决战的关头，冲破层层封锁，冒险偷渡回福建参加闽中游击队，投入到火热的战斗生活之中，迎接新中国的诞生。在《垦殖的歌》诗集中有一首《唱向春天的太阳》，这样写道：“我，行走在春天的阳光下/我，歌唱在春天的阳光下/春天的阳光正如春天的大地/是无比的温馨与美好的/而我的歌声/也充满着新生和希望”；在另一首《海的那边在召唤——献给要到台湾去的朋友们》诗中，枫野写道：“海的那边/我们所眷恋的土地在召唤/……/那边的土地/是永远属于祖国的”。

《垦殖的歌》是新中国诞生前夕的一部优秀新诗集。由于作者后来长期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和中国古典文学研究，新中国成立后，大陆也不曾将此诗集加以出版，所以这部优秀的新诗集在读者中间不曾广泛流传开来，使当代诗坛不熟识枫野这位值得肯定而不应被忘却的诗人。

新近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涂元渠《枫野集》不仅收入了枫野的新诗集代表作《垦殖的歌》，还收入了旧体诗词集《竹屋诗词》、古典文学研究专题论文、学术短文、小说、书画、篆刻等作品，较为全面地展现了枫野作为诗人、学者、篆刻家、书画家、教育工作者的学术成就和人生经历。本书的出版是对枫野刻苦勤奋、多才多艺的生命历程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