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后的经历,就是不断否定儿童时所受的教育。
例如说真话的教育。
文/刘黎平 (刘备我祖 微信号:gzliubeiwozu)
我们70后在小时候接受的类似教育,不可能是华盛顿砍树,而是列宁摔碎花瓶。
说话要诚实,自己打碎的花瓶自己去捡碎片。
一地碎片,在我们心里树立起来的却是一个完整的人格。
以后的经历,却是将这个完整的人格模式不断地摔坏、摔碎。
大概八岁的时候,家门前有一家水果摊,摊主是位母亲,对我挺友善。有一回,一位漂亮姐姐在水果摊买了几斤苹果,一转身要退,说发现烂苹果。
摊主说:这苹果不是在我这里买的。
漂亮姐姐说:是在你这里买的。
摊主说:不是在我这里买的。
漂亮姐姐向我求助:小盆友,你可以证明这苹果是在她摊上买的。
我不是看在她漂亮的份上,而是看在列宁的份上,我说了真话。
女摊主翻脸比翻掌还快,向八岁的我发起凶悍的攻击,幸亏母亲就在附近上班,她和几个同时将我从危险的火线救下来。
我第一次感到惊恐,不说瞎话,很危险,连未成年人的身份都不够保护我。
大概九岁不到的时候,我患急性肝炎住院。同病房的是一个公务员哥哥,很白皙帅气的那种。每天都有个不漂亮的红衣姑娘来给他送饭,红衣姐姐什么都好,温顺、善良、体贴,除了长得丑。
有一回,公务员哥哥等红衣姑娘走后,悄悄问我:“小盆友,那位姐姐长得好不好?”
我脱口而出:“丑。”
公务员哥哥沉默了。估计也在沉默中下决心了。
父亲把我叫到一个僻静角落,教训我:“你懂什么,随便说人家姐姐丑,大哥哥如果不要她了,你要负责任的。”
我第一次感到震恐,不说瞎话,会耽误一个姑娘的前程。
幸好,没要我负责任。
但愿公务员哥哥和红衣姐姐已成眷属。
我应该做的是,堂而皇之说瞎话:“红衣姐姐很漂亮。”
当然,说她长得丑,可能跟我当时不完善的审美观有关系。当时我连自个都还没长全,鸡鸡上还没长毛,哪有资格评论成年姑娘的美丑呢?
越往后走,越要说更多的瞎话,越要听更多的瞎话,而且还得正儿八经地说,堂而皇之地说,滔滔不绝地说,眉飞色舞地说,我们也得正儿八经地听。
有一年,我在家乡教书,年终的时候,因为镇上贷款鼓励养鳖,结果鳖卖不出去,在养殖场满地爬,导致财政亏空,教师连续两个月没法工资,工资被拿去填漏洞。
正当教师们群情激奋仰天长啸的时候,领导开会时却强调:“我们体谅政府的难处,坚决支持政府度过难关。”
这瞎话说得,都已经没把羞耻当作底裤。
人心不古啊。
那古人又如何?
翻开清代史料,找到张廷玉。
四阿哥登基,其他阿哥深表怀疑,是不是先帝的旨意?
张廷玉张口就来:先帝说了,当今皇上还是阿哥的时候,就巨帅无比、文武双全、情深意厚、爱民如子、无所不能…………
其他人问:您在场吗?
张廷玉又是张口就来:我在现场。
这个见证成了一个孤证,先帝已驾崩,其他人员不在场,张廷玉可能在说瞎话。
说瞎话又怎么着,成雍正的臂膀。
清末,直隶地区鼠疫,死人数十万,总督李鸿章说:没事,就死了几个。别人责怪他,他说:能说实话吗?这年头。
方孝孺不说瞎话,诛十族,杀完所有亲属,顺带杀学生。
老美打伊拉克,说是有生化武器藏着掖着,结果到现在都没找到,情报部门向全世界说瞎话。
有时候,人类是生活在一个童话世界,不是说王子公主的那个童话世界,而是皇帝的新装那种童话世界,而是海涅笔下那个“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的那个童话。
说瞎话的人一拨接一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海涅似乎曾乐观地预言:“伪善的老一代在消失”,似乎新一代就不伪善了。
海涅,你错了。
你看看那些老一代在面对大众瞎话连篇,连生殖器都不捂住,新的一代呢?动不动就说20岁毕业,国际大公司年薪千万我不去,我特么创业,我特么给员工年薪百万。鸡鸡上才长了几根毛,就可以这样大言不惭。
是这个世界太不长进了,还是我太不长进了?
在荒谬的世界里,你还能坚持做一个正常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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