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局官员表示,支持作品传播,但转手倒卖是决不允许的。
氧分子网科技 雷建平 6月24日报道
移动APP应用今日头条最近风波不断,继国家版权局表态正对“今日头条”进行立案调查后,搜狐对今日头条提起诉讼,要求今日头条停止侵权、道歉并赔偿经济损失1100万元。
搜狐指出,今日头条侵权模式主要有两种,第一种是直接抓取复制使用搜狐网、搜狐网手机版及搜狐新闻客户端里的文章、图片,其展示方式为“转码”。
第二种是“深度链接”形式,即采用APP内置浏览器框架嵌套显示第三方新闻页面,在其移动端软件页面上端设置原文链接地址,同时今日头条在页面上增加自己的推广和评论内容。
对于曾经的合作伙伴搜狐“倒戈一击”,今日头条紧急组织反击,称今日头条此前和搜狐诸多部门均有合作,并没有收到过搜狐任何书面停止合作要求和声称侵权函件。
今日头条还指出,此番搜狐发难本质是行业之争,是因为今日头条迅猛发展引发竞争者不满。在今日头条的官方声明中,今日头条一再强调有大量证据显示搜狐一度主动找合作。
按照今日头条说法,搜狐新闻的个性化推荐系统早期与今日头条合作,由今日头条提供技术支持,搜狗内部是想先用今日头条技术,学习和研究,待产品成熟后再采用自己技术。
不过,在这场搜狐对今日头条的版权起诉中,今日头条有明显软肋——未与搜狐正式签署任何版权协议,其使用搜狐内容面临侵权,甚至行业有人将今日头条定义为文字领域的快播。
一位业内人士指出,这是继几年前搜狐CEO张朝阳带领成立反盗版联盟打击盗版后,搜狐在文字著作权领域的重要举动,有可能导致其他企业和媒体对今日头条的跟进起诉。
上述人士指出,在2014年净网行动下,搜狐凭借这一东风,在打击今日头条侵权的同时,其自身搜狐移动客户端也可以受益,在正版化过程中整个行业也可以从中受益。
今日头条“转码”与“深度链接”引争议
搜狐移动新媒体事业部主管朱建波指出,转码方式侵权点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是非法抓取源站;第二,屏蔽原网站内容,直接从自己服务器上下载内容;第三,展示地址栏的假象,实际上并不是源站真实内容呈现,却给用户造成假象,以为是在源站页面上浏览;第四,篡改原网站内容,且过滤品牌展现和广告,并在源站内容基础上擅自加入自己的推广内容。
朱建波说,深度链接存在侵权的地方在于,第一,是非法的抓取源站的内容,今日头条声称自己是搜索引擎,但根据搜索引擎的罗伯特协议,搜索引擎公司应该向外界公布其机器人User—Agent,但今日头条没有公布,导致搜狐无法屏蔽对方的爬虫抓取。
搜狐在现场演示中指出,搜狐服务器上已设置禁止所有搜索引擎抓取和收录其内容,但今日头条绕过这个设置,对内容进行非法的抓取和存储,同时在未经搜狐公司许可的前提下今日头条在其客户端内大量使用搜狐公司的内容,这属于窃取内容的行为。
搜狐指责今日头条侵权现场
朱建波还指出,今日头条采用内置的浏览器框架嵌套显示第三方的内容,私自加上阅读与评论等自己内容的控件,引导他人内容引导用户在自己的入口下进行下一步消费,无法延续用户在原内容路径上的消费,这是一种利用他人的内容获利的行为。
官员称“搬运工”不是“抢劫犯”
在今日的发布会上,搜狐网总编辑吴晨光直接对今日头条进行抨击,称搜狐为内容支付了巨大成本,数千名编辑,365天三班24小时做内容,其本人在今年除夕夜还在加班生产内容,搜狐在内容版权采购和稿费大概有上亿人民币,还不包括视频采购。
吴晨光说,搜狐在时政新闻和社会新闻是面临着非常大政治风险,但成果却被今日头条轻而易举用新闻搬运工的概念就搬走,包括网友评论克隆过去,相关内容储存在今日头条服务器上,且删除搜狐的广告内容,把自己的广告链接替换上,这是长期以来的侵权方式直接盗取。
“APP表现形式和搜索引擎完全不一样,不能说自己是一只狼非得把自己伪装成哈士奇。”
吴晨光说,今日头条行为只有一个,即让用户读新闻,这跟搜索引擎是两种行为,且在苹果商店里,今日头条明确注明类别是“新闻”,这是明显漏洞,今日头条却讲自己是搜索引擎。
北京市版权局版权保护处处长赵红士指出,欢迎各种各样的“搬运工”积极传播作品,有利于版权产业的发展,优秀作品创作出来是要按照传播给用户的,只要通过多元化的快捷方便的方式让用户及时获得,但它是有前提的,即有没有权利搬运,“搬运工”不是“抢劫犯”。
赵红士指出,没有经过许可把别人的东西搬运到自己家里搬运到自己的库房里或者直接转手倒卖绝对不可以,这是《著作权法》的底线,这是《著作权法》跟新技术的应用之间的清晰红线,创业者可以沿着红线的边界走,但是不能越过。
对于外界指责,今日头条人士夏勇指出,今日头条欢迎竞争,不惧怕竞争,但希望在公正的环境下面竞争,更多是技术和产品方面竞争,而不是以大欺小、打压创新的不正当竞争。
今日头条CEO张一鸣则态度相对缓和。张一鸣指出,今日头条会迅速扩大更多合作,包括传统媒体,包括垂直网站,包括入驻的媒体机构。
张一鸣说,“我们最近在扩大更多合作伙伴,现在收到的反馈进展都非常良好,不论是购买版权的方式,不论是流量合作的方式,不论是广告分成的方式,我们都非常积极的去做。”
2017年12月29日,北京市网信办约谈今日头条和凤凰新闻负责人,责令两家部分频道暂停内容更新,原因是“持续传播色情低俗信息、违规提供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
这两家采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模式,凤凰新闻手机客户端基本上是编辑主导的“传统”新闻资讯服务,今日头条则是算法主导的个性化内容推荐服务。凤凰新闻“头条”、“推荐”两个频道被责令暂停更新12小时,今日头条“推荐”、“热点”、“社会”、“图片”、“问答”、“财经”等6个频道被责令暂停更新24小时,显然今日头条受到的处罚更重。被处罚后,这两家引起的公众关注度也不在一个量级,同样遭受处罚的凤凰新闻几乎被大家忽略了。
12月31日,今日头条宣布关闭“社会”频道,并将“新时代”频道设置为默认频道,同时封禁、禁言涉嫌违规的自媒体账号1101个。新年上班后,有人发现今日头条开始大规模招聘内容审核编辑,要求本科及以上学历,党员优先。
今日头条的招聘信息
每个内容审核编辑每天需要审核1000条左右内容,月薪只有4000-6000元。传统的内容编辑决定你能看到什么,今日头条的内容审核编辑则决定你看不到什么,传统内容编辑干的是沙里淘金的活儿,比较容易让人产生成就感,今日头条的内容审核编辑干的是沙里淘垃圾的活儿,能让自己不恶心就已经很难得了。
我感到好奇的是,一名本科毕业生,怎样才能爱上一份做内容审查的工作呢?怎样才能做到每天被负能量包围却不会产生心理问题呢?也许只有共产党员才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几年前,一位离职的新浪微博审核编辑,也就是俗称的“微博小秘书”曾对记者说:“这是一份高压的,无望的工作。”大部分小秘书都会在一年之内离职。
当然,跟技术背景的头条不同,媒体背景的新浪微博原本就不是一家以技术见长的公司,内容审核基本上是依赖简单粗暴的敏感词过滤,加微博小秘书人工审核。微博从第一天就明白,人工审核是唯一靠谱的、安全的手段,今日头条却是在固执地摔完所有的跟头之后,才搞懂安全比技术重要的道理。
今日头条创始人张一鸣曾经不厌其烦地强调,“今日头条不是一家媒体公司,而是一家具有媒体属性的技术公司”。在被问到今日头条是否需要总编辑时,他曾如此回答:“如果头条有主编,他不可避免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选择内容,而我们做的就是不选择。”他特别自豪于公司人员构成中产品和技术人员的超高占比,他也特别自信于公司在机器学习和人工智能领域的强大实力。
张一鸣曾谈到,内容编辑、议程设置这些曾经掌握在传统媒体手中的权力,已经到了让渡给新主人的时候了:
我认为主流的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把权力让渡给社交关系,让每个人推荐自己喜欢的内容给朋友,大家一起来干编辑的工作,同时也消费朋友推荐的内容;第二种是把权力让渡给算法,让算法来识别你的喜好,推荐你可能感兴趣的内容。
备受张一鸣推崇的算法,让他一边收获着高速增长的用户数、用户使用时长、广告收入和公司估值,一边给他捅了个色情低俗的大娄子。人工智能让今日头条越来越大,却无法保佑它的安全,张一鸣也不得不回过头来求助于人工。
一旦你开始习惯依赖人工解决问题,你就会发现这么干越来越顺手,而且成本并不特别高,关键是安全。没有什么问题是通过增加人手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增加更多人手。今日头条副总编辑李彤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今日头条内容审核编辑团队人数已经超过4000人(含海外产品),团队人员的平均年龄为26岁,党员占比达15%。将来这一数字还会突破10000人,审核团队占比将超过员工总数的一半。
不是媒体的今日头条,正在组建全国最大的编辑队伍,这并不是一个笑话。
其实也不光是中国,YouTube的推荐系统向小孩子推荐儿童不宜的内容,让Google饱受非议;2016年美国大选期间,俄罗斯利用Facebook的广告系统散布假新闻影响大选结果,让Facebook成为众矢之的。
崇尚技术,相信人工智能的互联网巨头,面对来自各界的质疑,不得不把问题交给人工来解决。据国外媒体报道,内容审查岗位已经成为科技界增长最快的工作岗位,Facebook、YouTube都添加了数量庞大的内容审核人员,部分是正式雇员,部分是外包劳务。去年底,Facebook的内容审核人员数量已达7500人,预计今年底将达到两万人。Google也打算将YouTube内容审核团队的人数扩充到1万人。
于是,一个奇特的景观出现了,像富士康那样的劳动力密集型的制造业巨头,正在走向智能化、无人化;而像Google、Facebook和今日头条这样的智力密集的互联网巨头,却在日益变成劳动力密集型企业。
新闻客户端的“新时代”
不过,我并不认为今日头条的人工和Google跟Facebook的人工是一回事,如果说后者面临的是来自社会公众的压力,是对自身技术缺陷的弥补,前者面临的更像是来自大家长的压力,是对自身生死的忌惮。就像人民网的评论一针见血指出的,“如果新的媒体平台,只是为了让低俗化、媚俗化、娱乐化的信息更加便捷传播,如果新的技术,只会降低人的思考能力和审美水平,这样的媒介形态和产品创新必将在社会发展中被淘汰。”
我不禁想起2016年在接受《财经》杂志专访时,张一鸣说过的那段特别具有张一鸣色彩的话:
历史上精英们一直在试图让大众拥有很高的精神追求,但社会整体从来没有达到过这个目标。以前的媒体精英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认为自己特别希望导向的才是特别重要的。但多数人的强烈主张,从历史上看,多数都没有产生多大价值。
现在,张一鸣不得不让自己成为那个“试图让大众拥有很高精神追求”的“精英”,以人工而非人工智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