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工厂粉尘爆炸,已经带走69名工人生命,工厂对安全的不重视令人愤怒。不过也有人指出,“如此不重视除尘,即使不发生爆炸,工人们也会得矽肺病完掉”。结合实际情况看,这样的说法不是危言耸听。
即便不爆炸,事发工厂的粉尘为害也已够大
“晚上不洗澡,回来像个鬼”
江女士是出事的昆山中荣金属制品有限公司的工人,她如此介绍自己从事的铝制品研磨工作:一到中午,工作台上落的灰就有一个硬币的厚度。每个工作台上会有一个除尘管,但是粉尘多的根本除不尽。每天中午和下午的吃饭时间,车间会打扫一次,但中间的打扫根本没用,只要一开工,粉尘就会迅速弥漫。
“吃饭的时候,每个人身上全是灰尘,像是从烧砖窑里出来一样,只有牙齿是白的。”有工友开玩笑说,“活生生一个兵马俑”。工厂里还流传着一句话,“晚上不洗澡,回来像个鬼。”
如此环境下,不得尘肺病才怪
尘肺病是最常见的一种职业病,其生成机理很简单,只要长时间吸入大量粉尘,就会因肺部粉尘的积累而引起疾病。
所以在中荣金属制品这样的工厂长期工作,不得尘肺病才怪。江女士的丈夫2005年进入中荣工作,2012年某一天突然生病,“大口大口的往下吐血,甚至鼻孔里也跟着冒血”,医院诊断为粉尘感染。
而早在2010年,就有该厂工人因为粉尘造成了肺病,在工厂大门拉了“造成肺病拒不负责,天理难容”的横幅。网上也早有帖文指控该厂造成尘肺病的问题。
粉尘危害并非不可治理,台湾就有很好的经验
昆山是台商聚集地,事发工厂正是台资企业。若这些台商是在台湾本土办厂,恐怕不敢如此放纵粉尘问题。
台湾治理“职业灾害”向世界最高标准看齐
台湾把由职业带来的身体危害统称为“职业灾害”,“职业灾害”又包括“职业伤灾(比如触电、坠落、爆炸等)”和“职业病(和大陆一样,台湾的职业病中尘肺病占到80%左右的份额)”。
为了和“职业灾害”做斗争,台湾劳动部门于2001-2004年推行“四年降灾中程计划”,达成了四年内减少职灾死亡人数40%的目标,可以说成绩斐然。然而台湾政府主管部门“行政院劳工委员会”仍旧承认,“比起英、美、日等工业先进国家,台湾职灾死亡率仍然高出甚多。以英国为例,2006年每百万劳工仅有8人死亡,而台湾同年每百万劳工则有38人死亡,显示台湾在职场减灾工作的推动上仍有努力空间”。
为了向世界最高标准看齐,“劳委会”又“基于‘救命事业不能等待’及 ‘生命不可能重来’之理念,自2006年起推动‘全国职场222减灾方案’以持续减少职灾,并设定2年内将职灾死亡及残废百万人率较前2年之平均值各减少20%”。
在治理之下,台湾尘肺病致残疾(失能)人数锐减
为了实施“全国职场222减灾方案”,台湾“劳委会”于2006年招募150名专案检查人力投入职业减灾工作,大幅提升检查能量,2006年计执行各项劳动检查156834场次,为2005年105464场次之1.5倍,2007年执行劳动检查更高达203324场次,有效拓展了防灾范畴,并督促生产单位落实了劳动法令。除此之外,减灾方案还包括协调跨部门共同减灾、提升防灾执行力、促进防灾合作伙伴关系、改善辅导机制、强化工安宣导行销、扩大防灾教育训练、健全职场防灾法规及制度等措施。
在重拳治理之下,如下图所示,台湾尘肺病的致残疾(失能)人数几乎直线下降。可见尘肺病不是管不了,而是取决于管不管。
斗争尘肺病,台湾NGO功不可没
台湾与尘肺病做斗争,并非始于政府的“计划”、“方案”。1990年,来自比利时的修女田明慧(Nicole Tilman),来到台湾,她根据自己的所长和台湾社会需要创办了敬仁劳工安全卫生服务中心,“敬仁”代表“对人的尊重”、“人大于资本的利益”之意。在发展过程中,敬仁致力服务遭受职业灾害的工人,于1992年6月协助成立了“工作伤害受害人协会”,并在1995年4月协助老矿工成立了“尘肺症患者权益促进会”。这是非政府组织对斗争尘肺病的一次重大推进。
与此同时,台湾的一个民间工会组织——工人立法行动委员会(简称工委会)也扛起了斗争大旗。工委会每年会组织“春斗”和“秋斗”,1994年的“秋斗”,尘肺病工人第一次走上街头。1995年的“春斗”,工委会组织反“贱”保游行,当天“卫生署长”宣布尘肺症纳入健保重大伤病范围。
之后敬仁又不懈地向“劳委会”反应问题,使劳委会修正了“劳工保险尘肺症审定准则”,放宽审定标准,使更多劳工被纳入尘肺病医疗保障范围。1998年,敬仁又指出“劳保条例”的法律解释有问题,使“劳委会”放宽了职业病患者残疾给付标准,为尘肺病劳工争取到更多补偿。这些对医疗保障、残疾补偿的争取,间接地促进了对尘肺病的预防,正如“劳委会”指出的,如果不预防职业灾害,那么光是“高达59.7亿新台币(2006年)的劳工保险职灾给付金额”就让社会不堪重负。
怎奈事发地政府视台商如上帝,台商自然敢于放纵
昆山招商引资无底线
对比台、陆两地劳动部门防止尘肺病的做法,可知台湾做法也没有多少新奇之处,关键在于“执行力强”。而据调查,大陆如昆山这样的地方,粉尘检查形同虚设,事发企业视检查若无物。
为什么出现这样的现象?看看昆山的招商引资宣传语和“经验”就知道了:“昆山人民欢迎您来投资、你们来剥削的越多我们就越开心”;“来帮我们投资的是恩人,来投资我们的老板是亲人,能打开招商局面的是能人,影响投资环境的是罪人”;昆山法治环境的目标是“老板怎么安心怎么办”、服务环境的目标是“老板怎么开心怎么办”、人文环境的目标是“老板怎么舒心怎么办”……
原子化的工人维权乏力
一边是老板的强势,另一边却是工人的无奈。据香港理工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两位博士生对大陆尘肺病工人维权的跟踪调查,尘肺病工人走法律途径维权并不“划算”——“工人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法律维权程式,时间就要过去2、3年,所花的时间、金钱也非常可观,资方希望通过这个漫长的司法程式拖垮工人,甚至拖死工人,也杜绝之后工人的法律维权”。
这就是工人原子化的劣势,因为独立维权成本太高。独立维权的另一个坏处是,缺乏宏观层面的诉求。上述调查也指出,尘肺病工人维权主要是想获得个人更合理的赔偿,而没有针对行业工作条件改善的诉求。甚至一些工人在拿到自己的赔偿后,怕影响自己工作和以后找工作,再不愿面对媒体和公众。
昆山宏伟的台协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