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6月2日，76岁的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King JuanCarlos’s)宣布退位，将王位让给46岁的王储费利佩(Crown Prince of Bourbon)。
这是继去年4月30日，75岁的荷兰女王贝娅特丽克丝(Beatrix WilhelminaArmgard0让位给王储、45岁的威廉.亚历山大(Willem-Alexander Claus GeorgeFerdinand)后，欧洲王室的又一次“内禅”。去年荷兰女王的让位，系出于身体原因，及希望年轻一代早日接班的需要，那么，卡洛斯国王的退位，也是出于同样原因么？
尽管年轻时曾是出色的水上运动高手，但年过古稀后，卡洛斯国王的身体状况确实每况愈下，据法国《费加罗报》统计，仅2010年至今，他已接受了9次大小手术，并经常需要依靠拐杖吃力行走，许多礼仪性场合也一度无法正常出席。不过自去年秋天起，他的健康状态似明显有所好转，不仅恢复了许多日常活动，且在去年9月公开辟谣，称“不会过早让位”，西班牙首相拉霍伊(MarianoRajoy)表示，卡洛斯国王退位“主要不是因为健康，而是因为政治原因”，那么，是什么政治原因，导致在位38年之久的卡洛斯国王断然放弃王位呢？
一些分析家指出，曾经以亲民、和善、积极向上成为“西班牙民主最大推动者、西班牙社会和平、自由最佳象征”(拉霍伊首相语)的卡洛斯国王，近年来声望每况愈下。2012年春天，正当整个西班牙被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弄得焦头烂额之际，年迈的国王却不管不顾，照例前往非洲博茨瓦纳猎象，此举遭到左翼政党、工团主义者、环保团体、动保组织等的急火攻心，令其公关形象一落千丈。
今年1月，另一件更大的丑闻爆发了：前西班牙奥运手球运动员伊纳基.乌丹加林(IakiUrdangarin)涉嫌洗钱、侵吞公有资产一案开审，乌丹加林的妻子，正是卡洛斯国王最小的女儿克里斯蒂娜.费德丽卡.维多利亚。安东尼娅公主(CristinaFederica de Borbón yGrecia)，作为同案被告，她也不得不出庭受审，自1997年两人结婚起，奢侈浪费、铺张排场、假公济私等指摘就层出不穷，年迈的国王作为王室“大家长”，自免不了“养不教”之讥。
不少分析认为，鉴于自己民调支持率不断下跌(西班牙《世界报》1月民调显示，支持卡洛斯国王继续在位的受访者比例仅剩41%，同比下降9%；希望国王让位给费利佩王子的比例高达62%，同比猛升了17%)，国王审时度势，选择了果断让位，以保持晚节。
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未必是最主要的原因。
卡洛斯国王本人在退位讲话中表示，经济危机已令西班牙社会产生“深深裂痕”，要弭平这一裂痕，需要有朝气的年青一代发挥主导作用，进行果断改革，并迎接新时代的挑战。这番话虽充满礼仪辞令，却也清晰表明，他退位的主要考量，在于重塑西班牙人对王室的信心和共识。
曾几何时，年轻的卡洛斯在佛朗哥统治结束后，成功凝聚了因西班牙内战而割裂的国家共识，出于对“后佛朗哥时代”的憧憬，卡洛斯即位之初，甚至最坚定的共和派也公开宣称，自己是“国王一党”；1981年2月23日，西班牙爆发军事政变，卡洛斯国王身着军装站在政变者面前，让他们立即返回军营，否则“只能从我的身上踏过去”，政变被粉碎后，卡洛斯和王室的声望瞬间达到顶峰。
但这一切早已是明日黄花：网络时代的到来，让精心维护的、“洁白无瑕”的宫廷形象，被层出不穷的琐屑和丑闻所淹没；当西班牙各地遭遇严重经济危机，人们都在苦熬度日时，王室给人的感觉，却是漫不经心，无关痛痒。的确，西班牙是君主立宪制，国王并没有实际权力，在经济形势不错时，人们也乐于维护这样一个传统的象征。但当日子不那么好过时，人们就不免在想，倘王室于国有益，何以对经济危机无动于衷；倘王室于国无益，如今经济这般艰难，还养着他们作甚？
同样是今年1月的民调显示，西班牙支持君主制的比例，已史无前例地跌破50%，也就是说，如今有一多半的西班牙人，觉得西班牙根本不需要国王和王室——不论他是谁都好。
在这种情况下，本不欲退位的卡洛斯国王不得不认真考虑，将王位让给至少暂时还有不少人缘的费利佩：已过不惑之年的王储是前帆船国手，形象和30年前的卡洛斯国王一样健康清新，他能操“国际语言”英语和法语，也能说对维系西班牙统一至关重要的加泰罗尼亚语，或许他的继位，会有助于西班牙人扭转对王室的恶感。如果说，丢车是为了保帅，那么“丢帅”所要保的，就只能是对弈的权利。
然而正如英国《卫报》等媒体所分析的，即便国王退位，西班牙王室的危机也未必就此消除，退位广播余音未绝，西班牙国内已有人质疑，逊位后的国王是否仍享有丰厚的待遇，并因此靡费更多公帑？他是否仍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超级公民”，享有理所当然的豁免权？30多年过去，当年心悦诚服高喊“我们都是保王党”的共和派，如今还会继续为与其政治理念格格不入的君主制喝彩么？
作者：陶短房，专栏作家、评论人，旅居加拿大，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