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孩子去图书馆吧——儿童节来临一位爱书母亲的建议

我四岁的时候,教中文的姥爷给我一个有拉合盖子的小箱子,箱子里装着他亲手标注了汉语拼音的各种儿童图画书。那是我关于书的最初的记忆。因为这些图书,认字和写字就好像游戏。在还没有上小学的时候,我已经会给远在北京的父母写信,用最工整的书信形式开头——“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很爱惜书,因为它们是我的第一份自己的财产,爱书也让我一生受益匪浅。

两个女儿还没有到四岁的时候,已经拥有很多书,她们装书的藤条箱是我的小木箱的十倍都不止。她们把书当玩具,每天用胖胖的小脚丫踩在上面,或者用包着厚厚尿布的胖屁股坐在上面。一本书,常常读过几遍就烦了,她们会把书一本一本从箱子里扯出来,递到我的手中,然后又在故事刚刚念到一半的时候,晃晃悠悠地跑到屋子的其他地方玩起来。

偶尔会想起,被教育着正襟危坐,必须洗干净手才可以翻书的那个童年的自己,书籍在我心中的位置大概像今天iPad 在她们心中一样吧。我也知道用自己的童年来审视下一代的童年,是一种习惯性的忆苦思甜,也是把自己的经验来衡量孩子们生活的不正当方式 。我从一开始就下决心,绝不用我父母那样的语气来告诉自己的孩子:“当年爸爸妈妈都没有书看,你看你们今天多幸福。”

可她们今天真的比我们要幸福。不光是满地的图书和玩具,美丽的衣裳,还每个人拥有一张图书证。这个图书证可以让她们每次借十本儿童书,一次借两个星期,如果逾期未还也不用付罚款。

她们还在襁褓时,我就带她们去图书馆。儿童图书占了图书馆整整一层,除了五颜六色的书架,还有孩子们画画,做手工的小桌子。一块用栏杆圈出来的空间,装满了各种玩具,和靠垫,让小婴儿们在里面玩耍。每周至少有两个早上,图书馆员会带着一些有趣的书给孩子们“story time”(故事时间)。给一岁以下的宝宝的故事时间,并不是讲故事,而是唱各种儿歌。宝宝们在妈妈的身上,随着儿歌颠来颠去,或者好奇地盯着图书馆员手中的布偶,和她们夸张的表情。

大约两岁的时候,大女儿的Daycare(托儿所)带她们去图书馆做远足。远足在她们的年纪就是离开Darecare和她们平时活动的游乐场,到各种场所去长见识。图书馆长在她们每个人手上盖了一个小章,后来她的手上还带回家过——科技馆、水族馆、消防局专门给孩子们准备的小章。这是她们的小小特权。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带她们去图书馆。

她们学会在一排排的书架间,挑选自己喜欢的图书。在背面已经印满各种文件的白纸上(这是为了节约纸张),用蜡笔画画。每次,大女儿都要到一个柜台前,踮起脚尖,向里面的图书馆员说:“可以给我印一个章吗?Please?”然后她会在电梯里给冲她打招呼的人自豪的举起手掌,“看,我今天去过图书馆了。”

就好像在森林里察看年轮的稠密,观察蚂蚁洞的洞口走向以辨别方向的种种传说,我一直在想,怎么样带孩子们走进一片森林,而不仅仅是在后院种一棵会开花的樱桃树;怎么样教孩子们从稠密的枝叶之间仰视星空,而不仅仅是在向阳的落地窗前给你们讲关于各个星座的希腊传说。

在我看,图书馆是一座书的森林。她们每两个星期都会借新的书,不会重复。而且,这些书都是她们自己所选,不是按照爸爸妈妈的想象为她们选择的。因为总有一天,她们要学会在茂密的丛林里选择自己的方向和道路。

图书馆教会了她们珍惜。大女儿喜欢一本叫做《彩虹鱼》的书,她会在把书还给图书馆之前让我再给她读两遍,那种恋恋不舍好像面对一个到家里来玩,却要道别的小朋友。当她知道书还回去之后,还可以续借的时候,满脸喜悦。

图书馆还给了她们时间观念,三岁的大女儿管周末叫“爸爸妈妈日”,因为只有这两天,爸爸妈妈才一直在她们身边。她自己会计算,一个爸爸妈妈日之后,下个爸爸妈妈日就要去图书馆还书了。

还有责任感,我们每次都借六本书,也会一直提醒她们,这六本书要保管好,因为是图书馆的书。每一次到图书馆的还书的传送带之前,我都抱起她,让她自己把书放在传送口,看着书从传送带上慢慢走远。

可能还有分享的社会感。每一次我都会告诉女儿们,这本书是图书馆的,不可以踩在脚下。如果书本弄折了,那么下一个读这本书的小朋友会很伤心。女儿会问,谁是下一个读这本书的小朋友?是不是维多利亚?是不是莉莉?我会慢慢给她解释,有很多小朋友—你并不认识她们,但是你和她们分享同一个图书馆,并且喜欢一本书。所以,即使你不知道她们是谁,你依然要爱护这本书,这样更多的小朋友才可以读到这本书。

我并不确定还不到三岁半的小朋友能不能理解这个公共性,作为存在于这个社会的一份子和公共财产的概念。但我希望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小朋友,和她共有很多共同的东西,比如蓝天、白云、大海、还有游乐场和图书馆。假如她在游乐场丢失一只氢气球,这并不是一件伤心的事情,因为这样很多小朋友抬头,会看到这只飞向天空的紫色气球。

我的一个朋友是生物学家,他和身为教师妻子过着一种非常贴近自然的生活。他们住在美加边界一片牧场的蒙古包里,他们家有一个和我大女儿一样大的女孩,一只德国黑背和一只大蟒蛇做宠物。生物学家反对给女儿买各种塑料的、发光的、有各种鲜明颜色和电子音乐的益智玩具,而是带她到真正的原始森林里去认识各种树木各种鸟类和昆虫。让她分辨蕨类和灌木丛,让她观察松叶尖上的甲虫和青苔上的蜥蜴。小姑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质,眼睛里全是灵气。她见到和她一样大的小女孩的时候,有一种天真的亲昵,这是因为她平时整天在森林里玩,能够和她玩耍的小朋友太少了。

我当然不可能像生物学家一样,真正交给孩子们一座森林,但我想试着给她们更大的空间,带她们走到进入更大知识领域的入口处,里面会有更深更远的世界。

这也是我在六一儿童节写这篇文章的愿望所在——带孩子去图书馆,教会他们使用图书馆的各种公共设施,让他们亲自探索比自己的书箱更大的收藏。

这是我作为一位爱书母亲所能建议的。

(原标题:《图书馆好像一座森林》

作者:席越,专栏作家,著有《他们的中国》《先嫁书后嫁人》。在加拿大大学毕业后一直为加拿大500强公司工作,现为加拿大某金融机构金融分析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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