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有三件热闹的大事:毕业典礼,哈佛和耶鲁的橄榄球赛,年底考试前的大裸奔。裸奔这个传统源于20世纪70年代的嬉皮士时代,代表着年轻人对自由和自我的追求,后来逐渐演变成为大考前的解压环节。
2011年12月,我专门从纽约坐着老旧的火车,花了五个多小时,来到波士顿,看裸奔,也去看看王老师。其实,在纽约的一年半中,我专程去波士顿看他只有四次。其中一次,便是这次去看裸奔仪式,顺便“专程看看他”。
那年,刚好赶上次贷危机,美国民众发起占领华尔街运动,波士顿的人们也顺道喊出了占领哈佛的口号。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学校历史上,从来都是二十四小时不关校门,唯有这一年校方为了避免“占领运动”,第一次安排进门安检。
根据不成文的裸奔规定,在午夜零点举行,23点30分左右,我问一个学霸朋友借了个学生证趁着夜色“偷渡”进了学校。
隆冬的午夜,哈佛校园里张灯结彩,如同节日一般,更有欢快的音乐给足了气氛。就在哈佛先生塑像前,一支管乐队在演奏戏谑轻快的音乐,乐队指挥竟然就站在两米高的哈佛先生坐像基座上,乐队成员呈半圆围绕在塑像前。所有人都穿着礼服,打着领结,但是下半身不是裹着浴巾就是穿着大裤衩。乐队的庄严和裸奔的场景浑然一体。
23点45分,人已经在哈佛先生像前越聚越多,你能发现多数人都是裹着大衣,却露着大腿。
零点这一刻到来,几百人聚集在一起,外套往地上一丢,绝大多数已经一丝不挂,少数人光溜溜打着领带,系着领结,或者有人顽皮地戴着驯鹿或者其他款型的头饰。这样光溜溜的几百人可谓壮观,更壮观的是他们同时猛然开跑,就像在老式澡堂子开门刹那,抢热水龙头一样。
这裸体的人群绝无色情感,只有满溢的热情,就像奔腾的野牛群,就像西班牙小镇的奔牛节。裸奔的人在操场跑道上跑,我们这些围观群众在跑道里面也跟着跑。而且似乎没有裸奔者忌讳被拍照,年轻人参加裸奔就是因为青春的无畏和自我的一种表达,所以夜晚的闪光灯像是节日的烟花。
那支既庄严又搞笑的乐队里也有人参与裸奔,乐手们像约定好一样,有些乐手突然放下乐器扒掉礼服,加入裸奔人群,其余乐手则处乱不惊,继续演奏助兴,一切似乎又是那么地井然有序。有些参加裸奔的乐手跑完一圈后,又回来穿上礼服,略微喘息着拿起乐器继续加入大合奏。
多数人在跑了一圈之后就退场了,我想寒冬的波士顿就像沈阳,温度可能是一个主要原因。三五圈下来,裸奔的人流更为稀疏,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跑道上只有三个男生坚持着一圈又一圈地奔跑,而且是匀速跑,他们身材极佳,看起来雄壮有力,就像古代罗马的雕塑。我特别好奇,想知道这三个特立独行的男生,心里在想什么,真想拍一个纪录片,看看他们五年后、十年后是什么样?在做些什么?
在裸奔期间,几乎所有亚洲面孔都在围观人群中,那年总共有两个中国人参与了裸奔,其中一个就是王老师的朋友,此君有五年的观看裸奔历史,一直没参与,但是一直想参与,却不能下定决心。为这事,在他参与一档内地著名的相亲节目之时,还被主持人调侃。后来他找到了女友,并且跟女友约定,一定要实现裸奔这个目标。他原本拉王老师去给他做见证,但是当晚裸奔的人和观众都太多,作为沉稳的围观者,王老师没有见证这个男生的唯一一圈裸跑,于是这哥儿们只能拉我去向他女友做人证。此君很逗,他一边跑,一边给女朋友用电话现场直播,我成了他的唯一见证人。
后来这哥儿们就闪婚了,才跟他的女朋友认识一个月。那是2011年冬天的事。大概去年年初,我又在香港碰到他,才知道他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已经出生。
哈佛曾经是中国人眼中的学术和科学殿堂,如今,很多中国学子来到这里深造,就像参与到裸奔中的两个中国学生,更多的中国人参与到哈佛甚至美国的文化当中。“让我看到中国人日渐开放的心态和希望。”学究一样的王老师这么总结。
我跟他说:“我也想裸奔,但是遗憾的是,我不是你们哈佛的学生。”
我问王老师,要是你,你是跑一圈、两圈还是五圈?
他拒绝回答我这个问题。
作者:田朴珺,演员,制片人,专栏作者,近年被黑人士。兼艺从商,所成不足与外人道。多年远涉四海,交游广杂,为人为艺为商皆有所感,幸得友人青睐,愿纳小文以成专栏。